尤雾第一次这幺反感云顶酒店的楼层太高,她和身边的男人并肩站在了电梯门口等了半天,才等到空无一人的电梯上来。
电梯门打开,尤雾的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角落里。
殷天榭懒洋洋地弯了弯身,伸手替尤雾捡起来手机,回头递给了她。
尤雾从他手里接过了手机,不经意地碰到了他的手背和手指连接处弓起来的指关节,又硬又硌。
“谢谢。”
殷天榭微微扯了扯嘴角,不像在笑。他也没再说话,走进去关上了门。
尤雾站在外面,看着缓缓合拢的电梯门将男人的身影彻底压进了黑暗里。
直到上面显示的电梯楼层已经跳跃变化了好几个数字,尤雾才如梦初醒般地意识到。
她本来应该下去找尤书黎,但是又耽误了太久的时间。尤雾连忙翻开手机,发发现在她两个未接电话的最后,是她发过来的信息。
“别来找我了。”
婚礼对面的派对一如既往的吵,像是不把顶层的草坪掀飞誓不罢休的闹腾。
但或许是碰巧,又或许是别的什幺原因。
在尤女士抵达婚礼现场的时候,除了婚礼现场人下意识屏住的呼吸,连带着对面吵闹的声音都压抑了下去。
她短坎肩的拖尾公主式散裙,裙摆薄如蝉翼,犹如星河落泪的碎钻闪烁其间。尤女士手里捧着一捧白玫瑰,尘埃和微光落在她的发丝间,勾勒出她精心打扮的发型的轮廓,美艳且温柔。
尤雾从未见过这幺漂亮的尤书黎,就像她此时脸上洋溢着的笑容,璀璨得是要将华丽婚纱裙艳压下去的明亮。
完全看不出来她半个小时前和尤雾通电话时的语气中甚至还带着不耐烦的哭腔。
果然,尤雾感慨。
尤女士想结婚的原因或许也只是想试一试穿婚纱的模样,以及踩在红毯上享受旁人注视倾羡的目光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殷承川满脸笑容地迎上去,陪着她一起穿过了层层花墙,目光里盛满着的是尤书黎的模样。
他的双眼里真切地充斥着爱意,像是要在后续无数的人生日夜里,将那些温柔情绪诉说殆尽。
此时的尤雾看着殷承川这副温和模样,将之前他给自己带来的不好印象归咎为自己太过敏感。
后来的尤雾无数次回想起这个画面,只会恨不得把满身虚伪的殷承川从尤女士身边扒开,他那双骗过尤雾的深情也不过是阳光渡过他眼镜片上流动而过的反光。
走过婚礼那些圣洁庄重的仪式,尤女士立马和泄了气的气球一样,脸上写满了厌倦。
殷承川也知道她没有想去接触婚礼现场那些宾客的意思,便招了招手让尤雾过去带着尤书黎离开。
尤雾走了上去,尤女士的手搭在了她的手臂上,是异常的凉。
殷承川告知她们回去二十一楼等待,尤雾便带着尤女士走向了电梯。
她和尤女士一同共处在电梯里面的时候,尤女士膨胀得和花一样的裙摆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
尤雾被挤在角落里面,望着电梯的顶端回想到今天她遭遇到的一切事情似乎都是发生在这个狭小空间里。
随后,如同是要给她之前的大起大落的各类事件补充上一个完整结局一样,尤女士突然转过头,冷冰冰地看着她。
“为什幺不下来找我。”
“觉得我结婚是抛弃了你,对吗?”
尤雾在手机被陈轲打掉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被尤书黎责怪的准备。只是没想到尤书黎会这幺毫不掩饰地这幺说。
“没有,就是遇到了一点事。”尤雾依旧是擡着头看电梯上流动着暗光的金属封顶。
尤书黎静默了半天,在电梯抵达二十一层的时候,她才若有若无地回了句。
“你最好是这样想的。”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要说给自己听的。尤雾很想装作听不见,只是尤书黎的这句话实在太过可笑。
所以,尤雾哑着声音笑了:“起码,现在是这样想的。”
二十一层的第一个房间开着门,里面细长桌子上散乱地放着化妆品和发饰。
在婚礼开始之前,尤书黎就是在这里做的造型。
化妆师还站在房间里和别人聊着天,看着尤书黎和尤雾进来后便压低了声音走了出去,化妆师还没忘记虚掩上门。
尤书黎懒洋洋地躺在了房间里面柔软的沙发上,头靠在在枕上,双手擡在半空中,手指互相纠缠在一起。
她在欣赏自己新做的美甲。
尤雾不太想和她共处一室,她本来想站在外面的阳台处,只是一打开玻璃门,房间里的空调的冷温和阳台外烘烤的温度交织冲击而来。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关上了玻璃门靠在了上面。视线无处可放,尤雾不得不再度望着天花板。
尤书黎此时的心情看起来好得过分,她哼着的曲调的声音都比往常大了些许。
尤雾这一次认真听了片刻,半天没听出来是哪里的方言,总之不是江城这边。
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心理,她拿出了自己的手机,试了试听歌识曲。
只是尤雾刚刚点开界面没几秒,尤女士突然又闭口不唱了。
她因此瞥了一眼尤书黎,发现尤书黎此时的双眼蓄满了泪珠,嘴角依旧是格外欣喜地笑着,憧憬地落着泪。
尤雾看着这一幕在心底笑了一声,她甚至觉得如果此时有人要求尤书黎去死的话,她也会拍了拍婚纱裙摆,笑着说好啊。
尤书黎就是这样的人。
尤雾的视线落在尤书黎脸上洋溢到盛不下的情绪,出了神。她在好奇,尤书黎脸上的欢喜到底是真是假。
就算是尤雾已经能明显感觉到对自己而言和过去的那些男友不同的陈轲,今天他甩手离开的时候,尤雾也没有产生太多的情绪。
她之前和陈轲恋爱的时候,脸上有出现过尤女士此刻这样灿烂的笑容吗?
尤雾想不起来。
尤雾看着尤书黎,想的是自己的事。
所以她也不会知道在那无声流泪的尽头,是尤女士张了张嘴,近乎窒息地说了句什幺。
这一次,尤雾是真的没听见了。
尤雾没有这幺明显地感觉到过,尤书黎选择的人会对自己的生活造成怎样的影响。
因为殷承川要求尤雾和他们住在一起。
司机在前面开着车,殷承川拉着尤书黎的手,笑着对尤雾说他为尤雾专门改造了一个房间。
尤雾只能礼貌地笑着回应他,哪怕心理回想着的还是自己筒子楼里的狭窄蜗居。
她不习惯自己生活方式即将产生巨变。
不过,没有人会在乎她的想法。
江城的北麓区是著名的富人区,其中银滩北麓更是少有的瞰江别墅群,属于尤雾时常听见过名字,却从来没有靠近过这里一次的存在。
茂密葱茏的绿林和不远处潺潺流动的江水相得益彰,车辆穿梭在小路之间,很快停在了硕大的双排铁艺门前。
尤雾第一个下了车,她擡眸看着这藏匿于苍翠树木间的独栋别墅,对未知的恐惧再度席卷全身。
殷承川和尤书黎后面才跟着下来,他伸手拍了拍尤雾的肩膀。
“进去吧,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
他习惯性上位者的语气带着几分颐指气使,尤雾往旁边避了避,躲开了他落下来的手掌。
殷承川面色不改地收回手,很快又露出了笑容,像是毫不在意尤雾的抗拒。
门口的保安为他们打开了门,司机开着车走去了车库。殷承川越过了尤雾,走在了最前方,为她们介绍着家里的一切。
什幺院子里精心打理的花园终于有了可以欣赏它们的美人,什幺家里空旷了多年的房子可以热闹起来了。
殷承川口中的甜言蜜语一句紧接着一句,把他身后的尤书黎逗得停不下来笑。
尤雾跟在他们两个身后,觉得自己的存在可有可无。
直到走进玄关的时候,殷承川将早就为他们准备好的室内拖鞋指给她们看,因此看见了门口摆放着的另一个人的鞋子。
他的身形微微顿了顿,很快调整好情绪,仿佛不经意地提及到那个人。
“对了,我还有一个儿子,年龄比小雾大。”
“不过,他性格可比小雾叛逆多了。刚成年那会儿就开始去和狐朋狗友玩飙车。”
“后来没多久又爱上了极限运动,玩长板速降的时候,有次比赛还差点出事。”
“不过也是那一次差点出事的原因,在这之后他知道要好好做人了。”
“这些年就老老实实地在工作……”
尤书黎原本在一边安静听着,忽然就笑了。
“多有性格的孩子。”
殷承川觉得尤书黎只是在迎合他说的话,摇了摇头,不愿再多说下去。
反而是尤雾因而多看了一眼尤书黎。
她知道尤书黎的这句话是出于真心,尤书黎过去男友里面,有好几个也是玩过极限运动的。只不过他们年龄都大了,那些过去光彩的经历都变成了酒桌上的谈资。
尤书黎曾不止一次在尤雾面前埋怨过,说她宁愿听那些男人聊商务都不愿意听他们提起二十岁的自己都做过什幺不得了的事。
谁没有过嚣张到不可一世的二十岁呢。
尤雾那时反驳过她,有啊。尤女士不解地擡眼看了过来,尤雾的手指向了自己。
她就没有过。
或许是楼下吵吵嚷嚷的声音吵醒了那个人,他扯拽着拖鞋从房间走了出来,脚步声听起来就没多少好气。
比身形更先出现的是他的声音,黏皮带骨,又懒又倦。
“你那张嘴什幺时候能拿去卖了。”
“吵。”
尤雾愣了片刻,直到脚步声停止不见,她头顶上多了那道砸落下来的目光后,她才有所感知地擡眼看去。
后来,她咬着殷天榭的脖子,恨不得从他的身上咬出血来的时候,有问过殷天榭。
“哥哥,你相信命运吗?”
殷天榭将她整个人揽在怀中,他领口处的领带被尤雾扯得乱七八糟,却还得安慰般抚摸着她的后颈。
半晌,他才摇了摇头。
尤雾黏黏糊糊地说着她有过。
在她一成不变的生活被巨变打破的时候。
尤雾擡眸看向了那个仿佛囚笼一般的别墅二楼,陌生又熟悉的男人站在那上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殷天榭指节分明的手轻轻扣了扣扶栏,他幽幽落在尤雾身上的视线没有任何温度。
似乎早就猜到了她的出现,他那张冷淡懒倦的脸上没有展露任何的意外。
等他欣赏够了尤雾意外的神情,殷天榭又扬着眉笑了,语气带着几分轻慢和玩味。
“你好啊,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