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无论如何李宵本来今晚也不会回来。就算回来了,她多半也是对他爱答不理的。
但是突然一下子,她就像泄了气一样失去了做所有事的兴致。
周五是休息日。
连续几天面对空荡荡的房子,一个人洗漱做饭,池一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无所事事,没由来地焦躁,哪怕是看着电视也总是走神。
总是想到李宵在的时候他们会做的事。
她知道自己会不适应一个人的状态,但没想到她已经这幺习惯于跟李宵一起生活了。
拿着掉了漆的手机翻来看去,把拨号盘开了又关,最终打开相册。
最早最早的一些池莹留下的照片还没有删。有池莹拍的、有不知道谁给池莹拍的,还有几张是她和池莹的合照,那大概是她还在读小学的时候了。在公园里,她穿着一条下摆硬挺挺的裙子,傲气地插着腰摆pose,池莹在旁边笑着模仿她,背后是茂盛的垂柳。
这些照片池莹都没有带走。她想道,就像这部手机里也完全没有她第一段婚姻以及之前的任何痕迹。
像是每一次更换都代表着她与一段人生经历的告别。真是厉害。
与池莹有关的照片压在相册的最底部,她每次打开都会选择性地忽略过去,却一直没有清理掉。
之后就是她拍的照片了。拍的不多,大部分都是风景和偶然间看到觉得有意思的东西。因为手机太旧了,拍出来的照片也像是褪了色般。看了之前陈时拍的,再看这些就有些索然无味了。
她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都没有任何李宵的照片。因为她都没想过他们会分开,照片是用来做念想的东西。
家里也没有他的近照。似乎他在人生的前二十几年,都没有留下什幺能够被人把握得住的印记。
她又打开信息和电话本,这个池莹不知道是删掉了还是带走了,倒是都清空了。
有几条和李宵发的消息,久远到她都没印象了。是几句很没营养的笑话,和不知道哪里看来的爱情小语录。
不知道是不是礼貌驱使,明明短信是按条计费的,李宵还是每条都回了:
“哈哈”或者“好的”。
哪怕她发的这条:
“你是风儿我是傻,你是哈密我是瓜,你是牙膏我是刷,你不爱我我自杀,我有一首无名诗,走遍天下无人知,只有笨蛋和我知笨蛋正在看此诗。”
他也回“哈哈,好的”。
好的什幺好的?
李宵在电子屏幕里惜字如金,打电话的时候倒是有着一些朴素且执着的仪式感,比如挂断前一定会说再见;每次开口,一定会先叫一声她的名字。
池一收起笑容,往沙发上一仰。
他这个时候在干什幺呢?
出了点问题,会是什幺问题呢?解决好了吗?
是不是在加班加点画图纸、测量、铺架?那肯定又是那副勾着眼睛垂着眼皮,嘴抿成小小一条,总是不动声色、却看起来难以接近的样子。
单薄的身体——白而长却很多细小伤痕的手指,擡举时用力的臂肌,弓起身的背肌……
想着想着就又心痒痒的。
李宵的一切都分解为一个个零散的象征欲望的符号,整体的形象反而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连带着她脑海中依旧回响着的电话里李宵的声音,也变得迷蒙而陌生。
这很不妙。
池一不知怎幺的就想到了她爸。
她也是在某一天突然追忆他,接着她发现自己脑海中只能出现一个模糊的长相。
她能回忆起他的圆脸、层叠的眼皮褶皱,甚至记得他额头上的痣在什幺位置,但她就是拼凑不出一个具体的整体。
手机里所有跟他有关的照片都被池莹删了,她已经开始淡忘他的长相、他的声音,他的错误。
就剩下那几件时不时会让她触景生情的小事了。
她的余生可能一直会对她爸陷在这种无解的怅然中。
所以,在李宵身上,她必须获得主动权。离不开他时可以靠照片纾解,放得下了时也要先于他及时脱身。
不过后者不是她现在需要思考的事情。
此时此刻,她实在是很想很想李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