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叁

次日丑时,芸儿就借着焖汤的借口,去煮了那一壶对胎儿最为不利的活血汤药。

卯时,她叫醒了白纤纤,在她用完早膳后喂她喝下了那碗寻常的“补药”。

为她化完一脸明艳的妆容,已经辰时一刻。她的心跳得厉害,想到文士秉那人,她脊背就是一阵不详的寒凉。

琼昭仪是丞相之女,丞相又是领着一班文官弹劾内侍监的党首。此时若传出丞相之女残害皇嗣的事情,想要给这正值壮年的权臣安上筹谋皇位的罪名就轻而易举,是内侍监解决如今难题最简单的方法。

——但有哪里不对。

芸儿感到头顶的伤口开始刺痛,她为了掩盖自己在内侍监受伤的事,第二天就拆了绷带,伤口一直拖着没能结痂。事到临头,这折磨了她数日的疼痛竟然给了她片刻清明。

——没错,把琼昭仪和皇帝按照该有的顺序弄到太液池边,文士秉有这个能力。

那幺这个计划里的脆弱之处就在于她,文士秉会信她能把这一出戏编好吗?

——会吗?肯定不会!

那幺这一切就都不会如她所打算的那样进行!

还剩不到三刻巳时,芸儿感觉自己的心几乎要从喉咙中跳出来。她想不出文士秉会做什幺,却知道今日过去,至少有一人要为白纤纤的这个孩子而死。她负责编排戏码,刘长吉提供了让孩子流产的药物,查出了任意一个环节,他们两人都难逃一劫。

相反地,文士秉在这场阴谋中能全身而退。

——一旦出了差错,就是要保,文士秉会保全他们两人之中谁的性命也是不言而喻的。

“白纤纤,你收拾好,等我回来要立刻出门。”她取出了刘长吉给他的麝香丸揣在袖里,算好时间,若是她脚程快些,可以往返北所,再提前些把白纤纤带到太液池边。

“出门做什幺?”白纤纤摆弄着头上的珠花,漫不经心地问。“我感觉身上不大舒服,不想出去。”

“皇帝今日巳时会游太液池,你若是想进太液亭快活,就好好准备。”芸儿见她听了此话,立刻向北所刘长吉的住处跑去。

她的腿钻心地痛,走到了北所刘长吉的住处,小条子却有些尴尬地告诉她:“干爹说不见。”

芸儿忍着痛,对小条子笑了笑,说:“那你帮我转达,说锦袋被文公公的人带走了,花不会落,不想出事就早半刻带人来太液池边找我。”

说罢,芸儿往长安殿赶,时间不多了,必须比文士秉先行一招。

至于刘长吉会不会信,她就是赌他们这帮阉人一个个心性狡诈,文士秉为了保全自己,供出自己干儿子肯定眼都不会眨一下,刘长吉最近又得圣心,除了他也少了一个人分去皇帝对他这个“大伴”的宠爱。

而十年间以她对刘长吉的了解,他为了在皇帝这场杀局中存活,一定也会毫不犹豫地献祭能危害他生命的一切。

——而如今她把文士秉要借机除掉他的可能递到他手里,她赌他那惯了捕影拿风的狠毒心思里除了自己的安危,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理顺了气息,芸儿在辰时三刻同盛装的白纤纤来到太液池边赏樱。

这宫中的樱树和平常大和国进贡的种类还有些不同,因为太祖皇后喜红,皇后千岁生辰,太祖特意命花匠繁育嫣红色的樱花。民间皆称其为“血樱”,因为太祖皇帝为了这育种,杀害了不下百名没能及时育出这花树给太祖皇后过千秋的花匠。

今日风不大,樱花却已经洋洋洒洒地从枝头飘落,满树嫣红先是落到地上,再像是鲜血一样流入太液池。芸儿在白纤纤身边,不动声色地将她往靠水的岸边引。

她似乎听到了远处皇帝的仪仗正在靠近,心又飞快地跳了起来——看来琼昭仪不会来了。

“芸儿!”

她惊跳,眼前是她如今最不想见到的人——红雨。她忙把来人拉到一边。

红雨面色憔悴,似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雨儿,怎幺了,你快走,不能在这里……”

“不!你要快走!刘长吉带了侍卫来杀你,你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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