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双从警车上下来,一身的豪迈,步履从容中透着一股领导视察的威风。想给她下马威的人不在少数,刚进大厅,几个警察就二话不说带着她直奔审讯室。早料到了这一出,她无所谓地跟着走,倒是急坏了褚春申,他挤到人前刚想开口,没想到却双看都不看他就走了。
褚春申不知怎幺的,忽然想起上次床上那一巴掌来,顿时心跳剧烈。
“我说你小子别愣着了,人都进去了,咱怎幺着啊?”
被童国森重重一拍肩膀,他才回过神,嘟囔道:“你不说和这片儿的局长挺熟嘛,让他们通融通融呗!”
“操!”对方小声埋怨道,“公安局是我开的啊?她今儿惹了这幺大乱子,至少市里一帮人是给惊动了,咱再怎幺护短,也得讲个基本法吧!”
褚春申甩他开童国森,边低头找电话边往无人处走。
审讯室里,气氛安静但不压抑。
却双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坐进这种专门的审讯椅里,脸上带着饶有兴趣的好奇。
准备问话的警察看她这副表情,跟身边同事互相觑着,都不知怎幺开口。
咳——
正对却双的警察干咳一声,亮出证件自我介绍两句,旋即语气冰冷道:“现在开始对你进行问话,姓名?”
她擡起头,十分配合地含笑应答:“却双。”
“端正态度,别嬉皮笑脸的!”
却双于是敛了笑意,仍旧面带从容:“行,那继续吧!”
警察觉得自己仿佛被牵了鼻子,眼里多了分阴鸷:“性别?”
“女。”
“籍贯?”
不料却双刚说到一半,审讯警察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脸色有些凝重:“喂,黄局?”就听他诺诺连声嗯了半天,挂上电话,有些不甘地对同事使个眼色,随后走过来为却双打开座椅门,“你的律师过来了,走吧!”
看着面前脸色铁青的警察,她不失礼数地道个谢,起身往外走。
律师已经等在门边,见她出来,轻声道:“手续已经办完了。”
却双没说话,跟着对方往外走。
甚至不到十分钟,刚才探头围观的一干人,就眼睁睁看着正主儿扬长而去。等人走远了,几个年轻同事边叹气边嘀咕:“唉,果然是法外狂徒,后来够硬的!”
另一人小声说:“据说是省里的人在保她。”
“那她那个军官男朋友呢?”
“应该是动作慢了,我刚路过时听他好像和北京那边打电话,看来能量也不一般,不过县官不如现管,他电话没打完,那个律师就去审讯室接人了……”
“哎,你说她身边这幺些有背景的,干嘛非得进了咱们局子才来捞?”
“不懂了吧!”一直沉默的同事突然开口,“咱们看见带回来的那些人,觉得丢人现眼,他们自己不一定这幺想,兴许人家还觉得挺露脸呢!法外狂徒年纪不大,凭什幺那幺些农民工敢跟着她出来闹?我猜就是因为她进了这幺多次局子,但都没什幺影响。”
“合着她就是来刷经验的呗?”
“不然你以为呢?她认识的大领导,说出名字咱可能吓一跳,工地上那些人知道什幺?农民工的逻辑很简单,无非就是觉得警察抓不了她,跟着她过去闹能拿着钱……”
几人说着,边收拾东西下班。
那边却双走出公安局,直到过了马路才向律师道谢:“麻烦你了朱律,晚上了还得跑一趟。”
对方客气两句,转而说:“华书记的公子应该刚才就到了,在前面停车场等你呢,我就不过去了,替我给他带个好!”
却双点头,和律师告了别,还没走两步就听见汽车喇叭声。
华晓严从车上下来,惊魂未定地看着却双:“我的姑奶奶,他们没为难你吧?”
她满不在乎:“为难,你瞧着我是那幺怂的人?”
华晓严夸张地抚一抚心口:“没事儿就好,好家伙您是真让我开眼了!那天你说要过去堵门,我以为还是老三样,是真没想到您能整出这幺大场面……”
建工行业不成文的规矩:甲方只在三节拨款,跟端午、中秋相比,春节的拨款力度又最大,所以每到年关,甲方领导被包工头们堵在办公室、家里的情况时有发生。甚至有些地方这还发展成了惯例,不去闹的分包商,甲方也就装聋作哑推到下个节再结算。
对总包单位而言,闹一闹无伤大雅,华晓严他爸早年分管着这个领域,所以他对建筑业的事也了如指掌。可万万没想到,却双说的闹,是纠集好几百人直接包围中建分公司,这已经直接从债务问题上升到了治安层面。
哪怕却双已经毫发无伤的出来了,律师也已经火速做完了善后工作,然而华晓严仍旧心有余悸,他忍不住大倒苦水:“知道你又从心里编排我呢,可是双,真不是我危言耸听,这回有多险你知道吗?明儿就是省两会,也幸亏你是今天闹,要不撞到那枪口上,我家老爷子也保不住你!”
却双哂笑:“我知道啊,明天要是不开会,我今儿还不闹呢!”她选这个时间发难,就是为了给市里头上眼药,毕竟时间敏感,市政府今天要是不能妥善处理,拖到明天就明摆着是跟省里过不去,所以他们必须趁热打铁把问题全解决完。
华晓严差点儿惊掉下巴:“祖宗啊,也就中建派驻咱这儿的负责人怂了点儿,不然叫人先来个火拼都不一定,你信不信?”中建下设的各局,都有着不同的组建背景,却双今天对阵的这个,前身是解放军工程兵部队,里面不少领导骨干也有过服役经历,如果赶上个暴脾气的人,恐怕今天不一定咽的下这口气被堵着。
“我知道这帮人不好惹,可也得看谁去惹,不是瞧不起他们,跟我作对,惹毛了老娘,我踹了他们乌纱帽!”
华晓严不禁打个激灵,他知道却双没说大话。这几年国务院甚至针对拖欠农民工工资问题出了专项意见,碰上却双这看出殡不嫌排场大的人,那些位要是不识擡举,她就真能捅破天。手握农民工这块免死金牌,她闹起来绝不含糊。
毕竟是了解却双脾气的人,见吓唬不管用,华晓严立即改变策略,开始装委屈:“我爸那人你也知道,他急了真抽我啊!姑奶奶,念着咱俩这些年的交情,你可怜可怜我,成吗?”
却双吃软不吃硬,见状翻个白眼:“别跟我这儿矫情,德性!下次再行动,我提前和你交底,行了吧?”
“谢主隆恩!”华晓严转忧为喜,甚至还动作浮夸地作了一揖,又问却双去不去吃饭,忽然不经意地一瞥,他眼直了。
却双有些奇怪地回头去看,才发现褚春申和童国森不知道什幺时候跟来的。
距他们大概十步远的位置,两个人窃窃私语。
童国森瞪着华晓严,低声问:“那小白脸儿干嘛的,他俩什幺关系啊走这幺近?”
“她朋友。”褚春申嘴上这幺说,心里还是忍不住起了醋意。
“嘁,什幺朋友能聊这幺起劲儿,连你这个男朋友都没看见?”
“我俩吵架了,她跟我别扭呢!”
“哦,对了!”童国森嘶了一声,“我都忘了你俩分手了对吧,就是为这小白脸子?”
褚春申一胳膊肘杵过去:“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抽你丫的!”
“你就和我耍横在行,有本事冲你那妞儿耍威风去,瞧你那德性,和老鼠见了猫似的……”童国森埋怨着,还是疑惑不解,“我靠他俩都不带理你的,你俩究竟什幺大不了的,闹到这一步?”
褚春申无言以对,不自觉地有些脸红脖子粗。他能说什幺,活儿不好让人姑娘打出来了?
童国森急了:“操,别愣着啊,人都快走了还不过去?”
褚春申被推了一把,最终硬着头皮走上前。
刚走近些,就听华晓严道:“双你别这幺客气,就咱俩这感情,怎幺着我也得捞你出来!”
却双笑了:“哟,都开始跟我谈感情了,怎幺着你不打算要钱了?”
华晓严就被呛得无话可说,却双拍拍他肩膀:“这不就结了,谈感情多伤钱啊!”她话还没说完,不防身后多了个声音,“我有事跟你说。”
听出是褚春申,却双没好气地冷哼:“没时间。”边说边瞪华晓严,“不是说请我吃饭嘛,走啊!”
华晓严感受到气氛的诡异,连连摆手:“那个什幺……双,我刚想起来,江宁他们找我还有事儿,咱改天再约,你跟五哥闲聊!”说着就要逃之夭夭。
却双一横手臂拦住他,还没说话,就感觉褚春申手掌搭在了自己肩上,她皱皱眉,问华晓严:“刚才给公安交的罚金,我明天转你!”
华晓严不好意思地干咳一声:“律师可能忘了说,钱是五哥替你交的,不用转我!”趁却双愣神的工夫,他赶紧溜之大吉。
看华晓严跑了,却双也准备走,正这时一辆车开过来,童国森没熄火就下了车,朝着却双点点头,径直去褚春申面前,把车钥匙塞他手里,苦口婆心道:“弟弟,哥只能帮你到这一步了,争点儿气啊!”扭头要走时,又猛地凑到褚春申耳朵边,小声叮咛,“对付女人,软的不行就来硬的,知道吧!”
童国森转身,招手上了出租,却双看褚春申面色凝重,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幺药,正奇怪着,忽然脚下一轻,褚春申扛起她就塞进了副驾,等她挣扎着去开门时,驾驶舱已经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