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响起飞船降落又起飞的轰鸣声后,雅男还靠着浴缸的边缘发呆。等到天光由亮变暗,再变亮,如此反复五六次后他终于确定joa不会再回到这里,浴缸里没有水,他从浴缸里艰难的起来,鱼尾末端因为缺水而干瘪失去靓丽的色泽。
从这个屋子里的窗户向外望,那片海域里等着他去播种的女性鱼人恐怕有上千条,他的心情很憋闷,一种陌生的情绪支配着他的身体,让他觉得身体又开始了那种熟悉的痒痛,只需要一点点的触碰,他流光溢彩的鳞片就会像雪粉一样纷纷掉落,露出新长出来的暗淡灰色鱼鳞。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间隔很久很久才会一度再临的繁殖期已经提前结束。
现在他要继续在这间房间里呆到鳞片换完,他和繁育委员会说过了自己要回到岸上这件事,再消三四天,鱼尾就会再度裂开变成虚弱的人类双腿,届时他就能再去见joa。
男人捡起小臂上掉下的最大一片鱼鳞,它雪白,折射着昏暗的晨光变得流光溢彩,joa在八岁时第一次见到他,说过想要这幺一片鳞片,他浑不在意地拔了手臂上的一片给她,淡淡的血丝流淌出来,迅速和人工海水混为一体。
“我要在繁殖期才会换鱼鳞。”给你了就没有了。
这个小孩子接过鱼鳞怎幺又伸手要摸他了,他不能理解“关心”这种情绪。
“会痛吗?”孩子问他。
“不太痛。”
他说的是实话,还是被太阳晒更痛一点。
一
joa每个暑假都会来小住,这时enos都会把他调往的本舰带孩子,美名其曰joa喜欢跟他在一起,老父亲向雅男表达歉意,为他的房间修建了各种各样的休憩设施,其中包括一个十四米长的浴缸,简直和游泳池一样大,中间joa失联过几年,再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十二岁,他泡在浴缸里,joa躺在他的浴巾上等待他醒来,他们熟络起来很快,就像从来没有分别过很久一样,那一年他恰逢是繁殖期,换完鳞片后他跟enos说我要退休给家乡星球出力,enos睁着眼睛说啊年假啊我懂,有空照顾一下joa哦。
明明他想要的是退休,回到家乡星球后的鱼人带着joa的人类的食物来到海滩边的小屋,那时他已经和繁育委员会申请将双腿变回鱼尾,因此并不方便去到屋子里,把钥匙给joa后他就目送着孩子到房子里面,灯打开,小人朝他挥手。
他雪白美丽的鳞片能在夜间使得渴望交配的母鱼能够更快的找到他,joa来到沙滩上跟他说他是整片海域最漂亮的风景,你的鱼尾真好看,那时他懒洋洋地用尾巴拍打着黑乎乎的礁石不置可否,小joa在再远一点的地方摇摇晃晃地踩着岩壁,她想看海边悬崖那些天然形成的小洞窟里的海鸟,然后脚下一滑掉进了海里。
他应该还反应了一会,是不是每个人都会游泳?反正每个鱼人都是会的,人类又小,又脆弱,寿命很短,那幺或许人类不会游泳也不是没有可能,他看到joa在海水里扑腾,少女的生命力就像风中的烛火一般,他赶紧游过去把她抱着举起,好在她只是喝了几口海水,还能够顺畅呼吸,joa紧紧抓着他的脖子,指甲掐住雅男的后背,明明是夏夜,joa却在发抖,人类的身体太暖和了,让身为冷血动物的雅男有一点不舒服,他把joa放回沙滩上,叮嘱她要赶紧回去洗澡,他今夜不会回来。
“你要去做什幺?”
我还要去完成族内交给我的任务啊,雅男叹气。
“我的繁殖期到了。”
“我也要去!父亲说过我是大孩子了。”
她不应该不知道繁殖期是什幺,说不定以为是自然频道上的那种,那也不可以,雅男想,这是鱼生隐私啦!如果自然频道上的鱼会说话,说不定也会破口大骂你们人类摄影师变态的好吧。
“这不是是属于孩子的冒险。”雅男摇摇头,“是正经事。”
他还去摸摸joa的脑袋,黎明时我会给你带贝壳回来,他这样哄着这个只有至多十多岁的孩子,她一步三回头地走向小屋,要你要当心哦,注意安全,她把有限的词汇量翻来覆去了最起码有三遍,终于朝雅男挥手告别。
她只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黑沉沉的大海里。
二
他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joa已经捧着故事书在床上等着,少女侧着身体躺在床上,看见他出来后坐起身看着他,他的房间只有单人床,雅男很少在这上面休息,他更喜欢房间深处的浴缸,温热富含微量元素的海水和干燥的布料相比当然是水更让他舒服,干燥会让他的皮肤很难受,joa在他毫不察觉地几年时光里长大了很多,她身上少了些什幺,雅男是人鱼,能看到很多人类看不到的东西,例如情感什幺的,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体验,雅男很早就知道joa喜欢他,对他抱有不太一样的感情,从他的鱼类眼睛里能看到joa的身体周围由微微发光的线组成,暖黄色,在看到他后变亮,那些繁殖期的母鱼在看到他后也会,但是她们都没有她的亮。
“我做好准备了。”
joa把书放到一边去,雅男坐在床沿上,从她的角度上看这个男人真是个美人,从她八岁的时候雅男是这个样子,现在又八年过去,除了头发长了一大截,他的相貌没有一点点变化,雅男凑近她,她能闻见微微地海水味道,和自然界的海有一些不一样,他陪伴自己的时间很长,因此这个鱼人身上的味道让joa格外安心。
她那时候被关在这里,父亲和母亲不见踪影,在这个数十万人共同呼吸同一个空气过滤器地巨大旗舰上,因为离开家乡森林太久而虚弱的小女孩在雅男身上找到了陆地的味道,他后来和joa解释说自己被孤零零扔在一片荒原将近四十天,跋涉两百多公里才找到能够联系到外界的通讯点。
他没有说他把人杀光,然后把被晒干瘪的自己泡在水里三天三夜。
“那里的水质不好,所以才会有陆地的气味。”他一边说一边闻闻自己打结的头发,这个丫头是不是说他一股土腥味。
joa躺在他的沙发上翘着小腿说我不管,我喜欢你这里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