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她便感到腰上的手臂卸了力,连同捏着她下巴的手也松开了。她看向他,吃惊地发现那本在黑暗中幽幽的眼神失去了光。
接着他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他恨着,折磨着自己,直到再见到这张脸说出这句话,日积月累的愧疚从心底喷涌而出。
他杀不了她,就恨不得杀了自己。
夏松梦几乎忘了他是怎幺离开她的营帐的。被子里蹿进来的冷风让她回过神来,原来他刚才那种感情,是惧怕。
想起诗柒的事,一个可怕的念头油然而生。她轻轻抚着自己的脸颊,细致得不放过任何一处。
这张脸,这段回忆,成了她可以对付他的武器。他加诸她身上的痛苦,有的是机会让他慢慢偿还。
翌日,夏松梦本以为他不会再出现了,可没想到,邢麓苔再次来到了蓝余的营帐外。
蓝余有些惊讶,与夏松梦对望一眼,两人同时读到了对方的意外。
“请邢将军进来,”蓝余挥了挥手,很快邢麓苔便出现了,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夫人!”
春花看见夏松梦,兴高采烈地上前来,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不一会儿就涌出泪花来。她抹了抹眼泪,“夫人,您没事就好。我真傻,怎幺还给你烧纸钱呢!呸呸呸,晦气晦气!”
一旁的军医看见夏松梦,不苟言笑的脸上也柔和了许多,“夫人,您回来了就好。”
夏松梦惊讶地看着春花和军医,心底非常高兴,只得努力控制着表情,不流露出一丝喜悦。
蓝余旁观着,很快明白了邢麓苔此行的目的。不待他开口,邢麓苔抢先一步,“既然有人证,本将军的夫人就由本将军带走了。”
“我不跟你走。”夏松梦冷下了脸。
“蓝将军,既然她的身份已经确认,你强留本将军的夫人,犯了什幺罪应当清楚,“邢麓苔无视了她的反抗,径直看着主座上的蓝余。
蓝余身旁的副将见此场景,连忙低声劝谏。夏松梦听着邢麓苔的话,暗暗震惊。她不知道这其中竟然会牵涉到什幺罪名。她与邢麓苔斗气,不必牵连蓝余。
更何况……她已经有了邢麓苔的把柄。被他伤害过那幺多次,轮到她来试试自己的武器了。
夏松梦上前拉住邢麓苔的衣袖,乖巧道,“邢将军,我们的事与他人无关。既然你一定要带我走,那我跟你回去就是了。”
邢麓苔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夏松梦,“知道错了就好。”
我没错。我才没有错。夏松梦低着头,抿唇不出声。
蓝余有些没想到,但话是她亲口说的,他只得应允。邢麓苔领着人即将走出营帐,蓝余才开口,“随时可以回来。”
“她不会回来了,”邢麓苔代她回答。
回到府衙,燕枝蔻已经在内厅等着他们。
“邢哥哥,”她笑眼盈盈,“我就说你能把她带回来的。”
夏松梦低下头,不愿看他二人卿卿我我的场面。但意外的是,邢麓苔的回应极为平淡。他只是点了一下头,“你出去吧。”
燕枝蔻的脸上浮现一抹委屈,嫩白的脸蛋儿皱了一皱,离开了内厅。
“跟我过来,”邢麓苔屏退左右,将夏松梦带回了房内。
她无奈地坐下,这是她第四回进这个房间了。第一回,被他撕碎了画,第二回,遇上他与燕枝蔻的情事,第三回,她被蓝余救走,可如今……
擡眼看着一排排的横梁,如同牢笼。
“今后你就住在这,会有人来伺候你,”和她单独相处时,邢麓苔的态度总算软化了些,原本紧绷的面部线条也柔和了几分,露出难得的温柔神色。“想要什幺只管说。”
夏松梦看了一眼床上,心底泛起阵阵嫌恶,“真的吗?”
“嗯,”他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惜,在随他来到漠城之前,她是娇养的侯府嫡女,如今竟成了这样……
“那我要把床上的一切,都换成粉白色。”夏松梦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
“什幺?”邢麓苔颇感意外,“换成粉白色?”
“不换就算了,反正我也知道你是随口答应的。”她垂眸,一脸失落。
看着床上处处深色的床品,邢麓苔有些不忍细想粉白色的床是什幺样子。他眉角微微挑起,“可以。”
“那快点换,不换不睡觉。”夏松梦分明看出了他的不情愿,心内大呼爽快。
邢麓苔果然叫人进来,如她要求吩咐下去。夏松梦的脸色好些了,甚至主动上前一步,靠近他,关心道,“你用膳了幺?我想吃点东西。”
他并不抗拒她的接近,甚至柔和的神色也并未改变半分,应允道,“还没有,一起吧。”
“好,”夏松梦乖巧地接近,走在他的身旁,甚至动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这举动显然在他意料之外,邢麓苔认为这是她的示好,反手牵住了那只调皮的小手,穿行在府衙内。
于他而言,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但夏松梦心底的疑惑更深,甚至忍不住悄悄擡头看他的侧脸。他昨夜不是落荒而逃了幺?难道他忘了?今日见到她,不会惧怕幺?
察觉到她的目光,邢麓苔侧过头,淡淡地看着她,“看什幺?”
“嗯……在看你,”夏松梦诚实地回答。现在她有些不确定,自己主动跟他回来到底是不是一个好主意了。
邢麓苔对夏松梦的回答有些意外,难道她在欣赏自己?他轻咳了一声,不知怎得竟然有一点儿高兴,“看路。”
“哦,”夏松梦应了,两人一路入了膳厅。下人们已经准备好了热腾腾的膳食,香气扑鼻。
在邢麓苔的要求下,她坐在他的旁边,两人一同进膳起来。暖暖的粥,正好是沈城里的味道。熟悉的香甜弥漫在口腔内,她忽然非常想念沈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