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再来一次,你就可以侍寝了。”芸儿同白纤纤说完这话,就回牙房里把脸上的妆卸了,去尚食局找红雨。
如今两人的关系公开了,她也不再是一月前那个一文不名的洒扫,就这样在尚食局里见面也不会给红雨丢脸了。芸儿带了那这几日绣给她帕子和香囊,带着笑走进了尚食局。转了一圈没见到红雨,局里的掌膳们却告诉她:红雨被文公公叫去了。
芸儿愣了片刻,马上往北所跑去。
一路上她挑了没人的宫道,不想让人看到她这副狼狈的模样。各种不祥的预感在她脑海中迸生,半瘸的腿跌跌撞撞,几次险些摔倒。
到了北所前,芸儿扶着墙,稳住急速的喘息和心跳。
北所阴沉单调的着色曾经让她刚满十岁的她充满惧怕,如今亦不例外,只是曾经她是为自己而惧。今日,是为了红雨。强压着砰砰直跳的心,芸儿迈步进了北所的主厅。
刘长吉和文士秉在桌子前面坐着,周围没有一个小侍,唯有身着尚食局宫服的红雨在一边侍奉着茶水点心,似乎没有受到任何不公。
芸儿方才的担忧没能成真,悬着的心猛地落地,少有地卸下了面上的伪装,整个人都突然泄了力气。
刘长吉认识她十年,除了刚入宫那会儿,再没见过她有哪次像今天一样惊慌失措过。他心里登时升出了一种类似于“有了媳妇忘了娘”的怨气——她和红雨认识不过两人认识的一半的时间,如今看来,倒是爱极了啊。
“这就沉不住气了?”他今天脸涂得尤其白,翘着兰花指捏了一块红雨带来的青团,阴阳怪气地说。“还跟干爹说要替内侍监办事儿?”
芸儿见了桌上摆放的寒食点心,暗自松了一口气。在两人面前跪下,恭恭敬敬地行叩拜礼。
“奴婢得了传唤,路上走的急,还望文内监和刘公公海涵。”
红雨今日被司膳派来送清明宴席的小样给内侍监,没想到他们竟然借机把她留下了。
她其实心里也没什幺着落,她生在正经人家,从来瞧不起太监,也不愿与他们做对食让自己日子好过些。在尚食局里做宫女,无依无靠地一下就是八年。遇到芸儿时,已经二十二岁了,把她当妹子照顾了两年,竟然生出了情愫。如今两人在一块了三年,她生性细腻,能看出芸儿对她没有爱恋之情,心灰意冷的同时,也无可奈何。
前些日子冒险救她,也是因为家里这两年发迹了,传了书说可以让她出宫寻个好人家嫁了。昨日尚宫局刚定下来,她今年五月出宫,还没同芸儿说,就被刘长吉传唤了过来送点心。她自己已然定了出宫的结局,得罪些人无所谓,她现在就是担心芸儿,她出身低微,没遇着她时只能靠与宦官周旋存活。
红雨看出文刘两人来者不善,生怕芸儿被这些阉人们吃了都不能吐出骨头。
但出乎她的意料,芸儿的神情倒像是在担心她。
“两位公公,红雨与此事无关……”
“有没有关,咱家说了算。”文士秉喝了一口茶,精明的黑眼珠上下打量完了红雨,最后落到了额头贴着地面的芸儿。“说吧,你对这妍才人有什幺打算?”
芸儿擡头看了一眼还立在身侧的红雨——这不是她该听的腌臜事,但她不敢再出言顶撞文刘二人,只是维持着叩首的姿势,不说一句话。
红雨见文公公面上有了几分怒色,想要说些什幺,却又不敢,情急之中,竟然和她一起跪下了。
“你跪什幺?!”刘长吉暗道这宫女年纪比他大,却如此蠢笨,这事她听了没好果子,芸儿都知道的道理。说着就站起来猛地把两人各踢一脚,放倒在了地上。
红雨见芸儿偏过头看见芸儿的脸上有两行泪,红唇微微翕动着,无声地说——“走”。
芸儿本是出了什幺事都不哭的女子,红雨头一次见她流这幺多泪,霎时间也明白过来了这其中应当有她不能,也不该听的秘辛。她深吸一口气,才挣扎着爬起来:“奴婢失礼了,奴婢还要回禀掌膳,先告退了。”
“滚干净点!”刘长吉自然也看到了芸儿脸上的泪,本就不好地心情此时差到了极点,手里的杯子劈头盖脸地就砸到芸儿头上,热茶浇了她一脸,血水和泪水混着炽热的茶汤从她脸上流下来。
“你倒是个情深意重的。”文士秉身前的这出好戏,冷冷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