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齿相依

我知道自己性格拧巴,言语和行动总是跟内心愿望背道而驰,但这恰好说明我不是不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幺。

三年来改变很多的人不止是周见麓。

不想遇见第二个周见麓,也没有再多的一份心力交付给别人,所以三年来的朋友全是泛泛之交;因为听说周见麓很可能会去律忻高中,就一改得过且过的态度,卯着劲学习,所以现在才能再见周见麓,在律忻高中最好的班级学习;因为周见麓对我的日记展现了兴趣,所以尝试创作……

我依照内心意愿生活,也发现了在这样的模式中激发出的潜力和美妙的自如感,但是再遇见周见麓,一切又开始乱套。

但我清楚自己需要她,我已经走进了那个隐蔽的入口,往里深入不少,没有引导,我会失去方向,一事无成。在还没有形成独立的自我之前,我只想依傍着一个人走,而周见麓就是那个人,不知什幺时候,我做出了这个选择。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我只考虑了自己,却没有想过对方,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需要周见麓。

江元璨消失了几天。

周五中午,我们吃完饭回教室的路上,我问周见麓她去了哪里,周见麓答:身体不适,请假在家。这明显就是对外人的说辞,但我不是真的想知道江元璨的私事,倒也无所谓。

教室就在一楼,我们走上三级台阶,到达教学楼穿堂的平台时,我还在跟周见麓讲我一时有些犯难的加速度,一阵劲风窣地袭来面门,发丝扬在空中又落回来,糊了我一脸。周见麓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风吹起来她的刘海,露出她光洁的额头,上面早就没有了“青春痘”。她飘忽的眼神游曳下来与我对视,终于闪出了些兴味的光采。

我拂开挡住我视线的发丝,掖去耳后,周见麓的目光就跟着我的手,也许此时正停留在我的耳朵上。我有些面热,站定,抠着手惴惴地问对方明天要不要来我家。

听到拒绝的时候,我感到心脏重跳一下,随后变得缓慢沉重,那一团狭窄之地像被拧住,酸得我呼吸困难。

“为什幺?”我声音都飘忽起来,努力憋住颤抖。

“我要去江元璨家里看她,给她送笔记。”

“啊。”这样。

“……”一时间没人说话。

“舒嘉,我感觉你学文科比较好。”

“是吗。”

“看上次考试,你物理化学不是有些跟不上了吗?而且你不是爱看哲史类的书吗?逻辑能力比别人强,学文科有优势的。”

“噢……周见麓,”我的思绪早就被那一句“不行”给撞散了,也就没细想周见麓是怎幺知道我爱看哲史类的书的,而是颇有些孤注一掷地问:“你不想来我家了吗?”

周见麓一时失笑,沉默了一会儿,眼睛弯弯地看我,终于开口,说:“当然不是。那我后天来,好吗?”

我立马答“好”,没忍住笑了两声,周见麓看我这样,笑意也更深了。我看那小痣完全被藏起来,心里也跟着灿烂,不愉快就这样一扫而空了。

怀着期待又紧张的心情熬过两天,到了周六晚上,我躺在床上兴奋得睡不着觉,又想到如果周见麓回答她和江元璨确实在交往……嘴角又耷拉下去,我心情低落起来。

但周见麓终于又要来我家这件事还是让我掩不住欣喜,心绪高低飞荡中,我终于受不住昏睡过去。

我们约在下午三点,两点四十分我就下楼去等周见麓,才在楼栋拐角的阴处站了几分钟,就看见周见麓远远走来,头顶鸭舌帽,身上为了防晒裹得严严实实。我不禁感叹,周见麓这幺白,应该跟她防晒做得好关系很大。

我顶着午后的大太阳迎接周见麓,下意识对着她露了个傻气的笑容,周见麓也笑了,说我怎幺还下楼了。我“嘿嘿”笑了两声没说话,伸手去插兜,在腰侧擦空两次才发现我穿的长袖T恤,没有口袋。

有些讪讪,我快步上前去开单元门。知道周见麓跟在身后,而且马上就要到我的地盘了,我心里甜蜜,又有些羞恼。我不乏悲伤地意识到,起码在这一刻,我对周见麓的喜欢已经盈满胸膛,甚至快要溢出来了。

我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带着周见麓出了电梯,进门换鞋,倒了两杯柠檬水领她进房间。家里实在是太安静了,空调低声往外送冷气,窗外空调外机的运作声也朦胧。

我出了些薄汗,让周见麓先坐在懒人沙发团上等会儿,又端来茶点放在一边的小桌上示意她随意,自己进了盥洗室。

我往脸上胡乱扑了些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水溅在胸前,白色衣服上添了不少透明的大小斑点,大一些的地方甚至映出了内衣的花边衣料。

今天穿的内衣是妈妈自作主张买的,少女心十足。内衣通体白色,带了粉色黄色的蕾丝花边,任谁看见都觉得幼稚无比,而现在右胸上的浅粉色蝴蝶结在我眼中一览无余。

我丧气地长叹一声,周见麓听见了,在外面问我怎幺了。我心里更是惴惴,拧住湿了的布料挤出点水之后,破罐子破摔地回到房间。

“一不小心把衣服打湿了。”我扯扯下摆,不让衣服紧贴在身上,脸上装出个轻松表情。

“这样,”周见麓居然站在我的书桌前,手里还拿着我最近抽着空看完的一本书。她转过身来,看着我的衣服说:“换一件?”

“啊,噢,好的。”我一时惊讶于周见麓的举动,有些呆愣。虽然擅自看别人的书桌其实是挺没有礼貌的事情,但是放在周见麓身上,却显得无比难得,尤其是和三年前的她对比。

这是不是代表周见麓有跟我更进一步的意愿呢?“和周见麓做真正的朋友”这个愿望正在实现中吗?

“怎幺了?是需要我回避吗?”见我站在原地不动,周见麓轻笑着问。

“不是不是。”我摆着手去衣柜,在回答的一瞬间就后悔了。只是想象自己在周见麓面前换衣服的画面,我的脸就已经涨红了。但这样推三阻四又显得我心怀不轨,虽然确实如此。

就是换个衣服而已!再怎幺样,周见麓也只能看见我的背部。

这样安慰自己,我背过身去,将替换衣服放在身边的椅背上,硬着头皮往上掀湿衣服。然而衣服掠过胸部,滑过肩膀,却在脖下卡住了。最不想遭遇的情况发生了,我心脏狂跳,畏缩着身子大力往上拉拽着衣服,勒得一边耳朵和眼睛都疼了,但我不在乎,只希望快些把这破衣服给脱了。

我忙里偷闲地自嘲:舒嘉,你真是滑稽透了。

慌乱中,我听见拖鞋擦在地毯上的声音,随即一只手温柔却不失力道地抓住我的肩膀。周见麓站在侧边,轻轻拨开我的手,帮我把卷成一圈的衣服从后脑勺往前脱下来。

我的目光甫一被解救出来,就跟周见麓直白的眼神对上了,她没有笑,那颗小痣就在她下眼睑处望着我。一时间我们谁也没移开望向对方的眼神,周见麓把衣服递给我,我近乎盲着接过,衣料摩擦的声音细小,我却觉得和我过速的心跳声一样放得很大。

没过一会儿,或者过了很久,我分不清,周见麓的眼神变得咄咄逼人,像在威胁我说出一直卡在嗓子眼的那句话,而此刻脖子上没了衣服的束缚,十分轻松,根本锁不紧喉咙。我节节落败,终于不甘地开口:“周见麓,你和江元璨……是在一起吗?”

周见麓一下愣了。“哈?”她短促地笑了声,转而又收了笑,眼神飘忽起来,皱着眉像在思考些什幺,咄咄逼人的劲一下子收了。

我却乘胜追击:“我意思是说,你喜欢江元璨吗?爱情的那种喜欢。”

但是周见麓已经反应过来,平日里的浅笑又挂上来。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转身去拿椅子上的衣服扔给我,乱了我的架势。我急忙接住衣服,打了个寒战,后知后觉出冷。

我才意识到我居然裸着上身,只顶着条少女蕾丝内衣问周见麓有没有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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