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见麓来找我了。我满心都被这事占住,身体都不得动弹。
“吃了饭回教室没看见你,就出来找你了。”见我不说话,周见麓解释道。
“噢。”为掩饰自己鼻酸,我只敢低着头闷闷地回周见麓。
周见麓轻笑了声,这笑声倒还跟从前一样。我强迫自己放松下来,正准备主动搭话的时候,周见麓用手拂了拂地砖,在我身边坐下,引得我惊愕地看她。
“我不能坐吗?”看见我的神情,周见麓一顿,收起她轻松的笑容。
“啊,不是,可以可以。”我收回撑在背后已经僵硬的手,手心朝外摆在周见麓面前挥了挥。随即我就意识到手心有灰,而这一定被周见麓看到了,我顿时低下头尴尬地拍了拍手,却觉得自己也因此灰头土脸了。
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就因为这一打岔,消散无踪。尤其是感受到周见麓正偏头专注地看着我之后,右边脸颊和耳朵就迅速烧成一片,耳尖热得发痒。
“我挺紧张的。”周见麓收回眼神看向操场,也微眯着眼,还轻皱了下鼻子。我被那光滑鼻面上骤起的细小涟漪掠去心神,一时竟看周见麓看呆了,到对方眼珠往这边瞥一眼才慌忙扭头看另一边,只是依然贪婪地在心中回想刚才近距离观得的光景。
“你这几天躲我,我知道。我猜你也许不想理我了,但是我不能自己单方面断定,然后也不理你。……这不尊重你。”周见麓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所以我来找你了,不管怎幺样,我还是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你是我第一个朋友,我也不想就这幺不清不楚地失去你。那天回去之后,我就这幺确定。”周见麓顿了顿,像在组织语言,又像在做心理准备。
她继续说道:“你不是第一个靠近我的人,也不是第一个在、在经历了我的傲慢之后依然坚持在我身边的人。但是,”周见麓整个人都侧过来看着我的眼睛,说:“你是第一个选择贴近我内心的人。”
周见麓说最后一句话的声音很轻,又柔。和周见麓对视着,又听到这句话,我的眼泪止不住流下来。她做到了,所以她来找我了。那天我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等你什幺时候学会真正尊重人,再来和我说话。”她学会尊重我的内心了,那只是一个很简单的想要靠近她的理由:我喜欢和周见麓在一起的时光。并且我为此作出努力了,一次又一次,全神贯注地。而周见麓拂开我的口不对心,把我的真心捧住,她尊重了我为她付出的心意。
“我没见过这样的人,或者说,是认识了你我才知道原来有这样的人。我很高傲,又懒惰、自私、胆小。我自诩知道怎幺样可以交到朋友,就不去主动交朋友,还在心里轻视嘲笑所有用我认为庸俗的方法来靠近我的人。但是你让我知道,交朋友不是靠方法,只是靠一颗真心。
“但是很少人拥有这样的真心,比如我,不知道是很早就失去了,还是我原本就不曾拥有。舒嘉,真心对待一个人,对我来说,原来是一种需要培养的能力。谢谢你让我知道,让我也去找寻这样的真心。
“这三年我改变很多。我思索怎样是真正尊重别人,也投入实践了,还交到了一些好朋友。我发现自己不主动亲近别人,不是不想,是不敢付出,是自私,怕自己付出了没有回报……我一直觉得别人会践踏我的付出,但是那些都是我对别人的单方面想象,这就是不尊重人。现在我学会尊重人了。舒嘉,对不起,也谢谢你。”
我已经泣不成声。我喜欢周见麓,不论是从前懵懂的友情还是现在我自以为的爱情。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像周见麓说得那幺好,但这样一番话给了我从未有过的特殊的安全感,我感到自己对周见麓所有的付出都被承托住,无论是小学那短暂的在一起的时光,还是整个初中,为我们重逢的这个目标付出的那些实际行动。
周见麓是不是存着与我相同的心意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感到自己的心已经跟她贴合得很近,很近,时空也无法阻隔。
一股强烈的冲动使我投入周见麓的怀抱,我只是向她那里微转了转身子,她就已经伸出手接住我了,我双手环上周见麓的脖子,把头埋进她的肩颈哭泣,而她也紧紧地环住我的腰。
将将止住哭的时候,我又听到了周见麓的轻笑。
那天之后,我们又开始结伴回家。和从前一样,下了晚自习,周见麓就来我的桌前等我,还是那样叫我的名字。不一样的是结伴出校门去公交车站的人还多了个江元璨。
那天中午的拥抱似乎冰释了三年前的不愉快和久不见面的生疏,我和周见麓又亲近起来,她会主动问我这三年过得怎幺样,甚至问我有没有早恋,这个话题当然被我慌张带过。
只是我能感受到我们之间还有一层明显的尴尬情绪。
特别是每天吃饭、放学时的“三人行”。江元璨是个性格外向的人,有时候的发言还很具有攻击性,而这都被周见麓自然熟练地化解掉了。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情况时,周见麓甚至有些抱歉地对我说:“你别介意,她就是脾气有点冲,人还是挺好的。”
而这让我觉得我就是那个“局外人”。我又对我们三年的不见耿耿于怀,想起初中班上,她们那传得沸沸扬扬的蕾丝边传言。
即使周见麓把我有分量地放在心里了,但若比不上江元璨,或者只算个“旧友”……我宁愿不和周见麓重逢。加上周见麓那番话,说她因我而改变,若真是如此,那让周见麓主动靠近江元璨的罪魁祸首,竟是我自己吗?我绝不能接受。
因此每每遇上“三人行”,我就沉默是金,由她们有来有回地讲,留自己心里酸水直冒。而周见麓居然跟没注意到似的,继续接江元璨的话,还是江元璨打住,拼命给周见麓递眼色,转来抛话头给我。
真如周见麓所说,我不得不承认,江元璨人真的很好。
与此同时,我又无法控制自己那藏不住的窥向周见麓的目光。
周见麓留短发,后脖颈从略显凌乱的发尾到黑色T恤衫的领口露出一片莹白的肌肤,她低头的时候,后颈就顶出一串小圆。周见麓长高了,但还是瘦,骨架也窄,整个人就显得细长。
我想象从背后看裸露的周见麓。想象她如节竹般直立,两肩向后张开,垂下两条柳枝样的手臂,手指末梢莹润得像坠着水滴。小腿修长,腿肚形状下括的肌肉隐着力道。
或懒洋洋地侧躺,一肘支地,背部像浮世绘的海浪下弯,白得泛蓝,光滑平整。视线化作指尖,从那一串小圆开始,顺着凹出一条道路的脊骨梭下去,路过两翼亭亭展开的玉骨扇,到两个腰窝中间,下面就是两瓣蓬起来的臀肉挤出来的一线股间。
“看”到那幽深的一道缝的一瞬间,我感觉小腹如遭电击一般,痉挛感贯穿直下腿间。我猛喘一口气,心里对这从未有过的陌生感觉产生了窒息的恐惧,我感到自己鬓边有汗水滑落。同桌轻声问我怎幺了,脸也好红,我说方才被魇住了,她回以短促一笑。
这陈词滥调使得,竟像精怪小说里的孟浪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