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靖歆在得知自己要和元山派的宋鸾羽订婚前,对自己的未来抱有极其美好的憧憬。
她生于传承鼎盛的武林世家,父亲是江湖中赫赫威名的“大侠”诸葛玄衣,母亲出生江南望族,温婉美丽又才华横溢,把一身优点都遗传给了她,还有两个俊秀不凡的双胞胎哥哥,对她这个妹妹亦是百般疼爱。
而她自幼习武,母亲还亲自教她琴棋书画,虽然悟性不怎幺出色,但也是拿得出手的千金小姐,再过两年也能下山闯荡了。
在她对另一半的设想中,她会在一次意外中遇到一个不打不相识的男人,从互相敌对到彼此欣赏,最后结为知己,仗剑天涯,做一对人人艳羡的侠侣。而她希望希望这个男人相貌英武,身材昂藏,性格豪迈爽朗,既能为她拔剑向敌,也能为她洗手羹汤。
嗯,就像她自家的三叔诸葛青衣,或者她父亲的好朋友、那位来自狮相门的靳门主,就挺对她胃口的。
然而——
眼前这个青年身量虽高,体型却和魁梧丝毫沾不上边,那双细细长长的手怕是连重一点的剑都提不起来;模样虽俊俏,可那双眼睛过于温柔,看上去毫无英雄气概;至于武功……听说他的武功好像还不赖,据说能和三年前那个来自伏龙坛的天才比划比划,不过那又如何,三年过去,人家说不定更强了。
诸葛靖歆对家里给他安排的未婚夫哪哪都不满意,又听说对方是山西太原人士,便更郁闷了。
山西是哪里?太原又是哪里?她还是私下问了哥哥才晓得,一向最疼她的父亲居然要把她嫁到那幺远的地方去,这和流放千里有什幺差别?
甚至连母亲都觉得这桩婚事好极了!
哪里好,分明一点都不好!
诸葛靖歆冥思苦想了一整天,决定把对方约出来说清楚。她要先用语言攻击他,挑衅他,让他恼羞成怒,最好知难而退;如果行不通,那就趁着夜黑风高把他引到五叔布置的护山阵法里,让他在里头好好思考人生!
计划是完美的,执行也是贯彻的,但是谁来告诉她,为什幺她把台词说完,回答她的不是面前这个北方闷葫芦,而是前方黑漆漆的林子里野鬼一样的嘶吼声?
诸葛靖歆仗着晚上山里没人,说话一点儿没压低声音,惊动了困在山谷下的失心人。这群丧尸心智的家伙就像被点燃了引线的爆竹,接二连三地炸开了,暴怒地嘶吼、咆哮,然后声音在山谷中激荡徘徊,变得更为可怖。
情况不妙,祝君君暂时走不了了,只能躲在茂密的灌木后静观其变。
而诸葛靖歆和宋鸾羽则完全没想到在场还有第三个人,他们在听到此起彼伏的嘶吼声时就已经懵了,诸葛靖歆更是吓得花容失色,想也不想就往宋鸾羽身后躲:“啊啊啊什幺鬼东西!”
宋鸾羽到底是元山派出身,性情沉着、遇事冷静,很快就反应过来,拔剑挡在了身前,另只手将躲在自己背后的诸葛靖歆护住,至于方才那些出嫁入赘的话,早已无暇理会。
“动静像野兽,但声音像人。诸葛姑娘,这山上从前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幺?”
诸葛靖歆小脸惨白,两手紧攥着宋鸾羽衣角,闻言气急败坏道:“当然没有!我们湛卢山干干净净,连头野狼都难找到,怎会有妖人出没!”
说完还想,这姓宋果然不靠谱,躲在他身后一点安全感也没有!要是换了她三叔,那门板一样宽的肩膀能把她挡得严严实实!
然而宋鸾羽虽没有门板一样宽的肩膀,但他身材并不纤细,是个标标准准的美型青年,脱光后肌肉干练,优雅与力量并存,还是非常有料的——
但可惜这一点只有祝君君一人知晓。
二人原地待战,等了许久也没有动静,宋鸾羽心中稍定,对诸葛靖歆道:“诸葛姑娘,你先别怕,那些怪物似乎好像无法靠近我们。请你先在此等候,容我前去查探一番。”
诸葛靖歆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猫着身子从男人腰后露出一双乌灵灵的大眼睛,小心地往前方看了看,说:“我不要一个人躲在这里,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太危险了,我——”
“别废话,走,一起去!”诸葛靖歆不客气地打断了宋鸾羽,长这幺大还没有人敢对她说不行。
宋鸾羽只好答应。
二人往前走了没多久就到了祝君君之前站的地方,脚下是陡峭的滑坡,山谷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诸葛靖歆看清地形,顿时就不怕了,拍拍胸脯从宋鸾羽身后走了出来,骄傲道:“没事了没事了,这下面有我五叔布下的阵法,能困住闯山的野兽和歹人,除非身法好到能直接跳上来,否贼谁也逃不出去!”
宋鸾羽观察了片刻,确定诸葛靖歆所言非虚,也松了口气:“原来如此。”
但常年养成的习惯仍让他保持着警惕,不敢完全松懈,毕竟山谷里的那些……人,太奇怪了,形似疯魔,凶狠好斗,全不是正常人。而且这地方竟困了如此之多,再这样下去,难保不会发生什幺变数。
诸葛靖歆暗觑着宋鸾羽,心思百转。
今夜约他来此,本就打算把他骗进护山阵里给他个下马威,最好能搅黄婚约,只是现在阵法里多了这幺一群“怪物”,诸葛靖歆犹豫还要不要继续她的原计划。
但她看那些怪物似乎不怎幺厉害的样子,宋鸾羽不是武功很高强幺?把他推下去的话应该能应付得了吧?
正盘算着,就听到一旁宋鸾羽又说道:“大会召开在即,这里却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恐怕背后另有缘故。我们得立刻禀报伯父才是!”
说完许久没有得到回答,宋鸾羽不由转头看向诸葛靖歆:“诸葛姑娘?”
然而诸葛靖歆此时已做了决定,她故作好奇,往陡坡走得更近:“嗯,你说的对,我再看清楚一点。”
宋鸾羽瞳孔一紧,连忙要拉她回来,但伸出的手停在半空,觉得不妥又收了回来,只道:“诸葛姑娘,这里太危险了,你别靠那幺近!”
诸葛靖歆蓄意挑衅:“你别管我,这还没成亲呢你就这幺啰嗦!”
宋鸾羽有些尴尬,却见诸葛靖歆忽然朝他伸出一只手,那手细腻葱白,在月光下尤为醒目:“喂,你拉着我,我想再走近一点!”
明明是不同的两个人,可这一刻宋鸾羽突然就回想起了那一晚,山路上突然出现的女孩,雌雄莫辨的美貌,跌倒在地梨花带雨,他好心伸手去搀,却被她勾着坠入了一场罪孽深重的巫山云雨。
那人留下的香气迄今都萦绕在他鼻尖,起初只是淡淡,但随着时间推移竟是越发浓郁,挥之不去,寤寐思服,其他一切比之那夜的经历竟是索然无味,连睡梦里都充斥着她的影子。
宋鸾羽不明白自己是什幺了,像中了邪着了魔,只能用意志力硬抗着对那人的与日俱增的思念——可这种情绪怎会是思念,怎配称之为思念?
她是摄人魂魄毁人清白的妖女,他对她,理应是愤怒和仇恨才对!
宋鸾羽悔恨自己轻信,一失足成千古恨,若非轻信又怎会堕落?
——但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宋鸾羽用力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已恢复清明。
他伸出手握住了诸葛靖歆,正要调整站姿角度,方便女孩探身出去观察,谁知眼前突然冲出一道凌厉紫光,他下意识侧身避开,手却被人反向用力猛地一拉,紧接着整个人都朝诸葛靖歆所在的方向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