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如果我说,我是被你吸引而来的,你信不信?”
“啊?”慕烟显然是不信的。
黎湛收起笑,“学院游学,我带着学生过来学习。”
慕烟这才注意到,黎湛的后面跟着七八个和她一般大的人,或许他对学生亲和,大家都直呼他的名字Vincent,或者叫他Professor.Li
慕烟惊了一下:“原来你是老师啊。”
黎湛颔首:“客座教授而已。”
后面有学生朗声道:“Vincent可不是普通的教授,他是佛罗伦萨美院的明月。”
明月吗?慕烟捕捉到黎湛,他站在那里,笑容温和,矜贵儒雅,却是皎皎泠泠,出尘脱俗。
几个学生调笑了一会儿,三三两两地去了别处,只留下黎湛。
“喜欢蒙克?”黎湛开口,目光却并不落在画作上。
慕烟不语,算不上喜欢,只是某个瞬间,她能感受到,他们都是一样有裂缝的人。有裂缝的人跌跌撞撞地行走于时间的荒原,艺术是蒙克的拐杖,那她呢?微渺如她,她的拐杖在哪里?谁又来填补她的裂缝……
比起蒙克,她所经历的一切实在算不上什幺。只是痛苦无法比较,她是碌碌众生里最懦弱的那一个。
“你呢,喜欢?”慕烟白皙的脸从红色针织围巾里探出,显得有些乖巧,像是小猫儿,无处栖身的流浪猫儿。
黎湛很想摸摸她的头,还是克制住了:“之于艺术,他是刻骨铭心。之于生活,未免彷徨。”
慕烟不知在想什幺,五味杂陈地笑笑,往下一个展厅走,黎湛跟上去。
“你不去找你的学生?”
他同她比肩,高了不止一个头:“艺术落到每个人身上,是万千不同的叶子,是需要自己去体验和感受的。我在会影响他们的思考和理解,就像苏轼说的[横看成岭侧成峰],大约是这样吧。”
她有些惊讶:“你竟然知道苏轼,我以为国外的课程不会教授中国的诗词。”
他颇有些自豪:“我父亲是我母亲的中文老师,他们因为诗词而结合。从小耳濡目染一些,不算精通,但苏轼这样的名人还是知道的。”
“你父母把你教得很好。”慕烟很少对一个人的家教做出评价,但他的谈吐之间,气质嘉成。
下午,黎湛跟着慕烟走完了一整个美术馆,大约一个小时能走完的展馆。时间好像被延长,他们走了两三个小时,天南海北地聊着,黎湛偶尔倾听,更多是在主动地不让话题冷场。他很聪明,也很博学,音乐、绘画、建筑、文学……所聊话题,自然不生硬,并不叫慕烟反感。
慕烟恍然发现,这是她出国以来开口最多的一次了,即便是米歇尔,两人也没有这样长时间的漫谈。
黎湛发现,自己对眼前的女孩,多了一份了解。在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冷之外,他似乎窥见了另一面。冰海之下的火焰,静谧而蠢蠢欲动。她绝对有炽热到燃烧自己的一面,这个认知叫他欣喜又失落。
他隐秘地感知到,蠢蠢欲动不止火焰,还有他的心。
告别之际,黎湛邀请她共进晚餐。
“就我们?”
“就我们。”
慕烟指了指他作响的手机:“那你的学生们呢。”
黎湛反应过来自己此行的目的,学生虽然已经提前离开,但晚上学院还有聚餐。他一向是社交场里滴水不漏的那个,无论对上对下,他都分寸有度。从前他无所谓,面具戴久了,有时候就成了人的第二张脸。第一次,他想为了一个女孩逃离那些无用的,他根本不感兴趣的场合。
心里生出了几分烦躁。
手机还在响,主人并没有打算接听。慕烟若有所思,侧眸看他:“可以。”
如果他需要一个借口,她未必不能成全。
黎湛惊喜地擡眼,立刻按下接听键,英伦腔开口,找了个理由拒绝了电话那头的邀请。
“这下好了,我人生第一次撒谎,你要负责。”他生怕她反悔。
慕烟笑他像个小孩:“走吧。”
黎湛驱车带她去了挪威首都的一家私人餐厅,只是——餐厅周三休息,除非特别预约才会开门,而今天,恰好周三。
两人站在紧闭的大门前面面相觑。
处变不惊的黎湛略显尴尬:“太临时了,我忘记还有这回事儿。”
慕烟没有怪他,笑着说:“说谎的人大概都要付出代价的,你看,冥冥之中,都是注定。”
“你别走。”黎湛拉住她,“我会解决。”
他走到一旁打了个电话。
她没有走的意思,蹲在雪地上百无聊赖地圈圈画画,然后一双高定皮鞋出现在她眼前:“还信我吗?要不要和我走,我一定让你吃上挪威最特色的美食。”
她仰起头,眉眼俱笑,猝不及防地抓起一把雪,啪——砸在他身上,炸开雪霰,一溜烟儿地钻上他的车:“快上车,冷死啦。”
黎湛站在原地,望着她生动的脸庞,嘴角微扬。
他将她带回了他暂住的民宿,非常有挪威特色的房子。一进门,黎湛给她倒了一杯热水,便径直走进厨房。
慕烟跟在他身后,看见一冰箱的食材,探出半个脑袋问:“你不会要自己做饭吧?哪来这幺多食材?”
他没有否认:“来之前打电话叫民宿管家送的。”
“需要我帮忙吗?”
黎湛摇头:“我父亲从来不让我母亲进厨房,他总说,很多女人一进厨房,就一辈子在厨房了。女人的价值可以在很多地方,囿于厨房未免可惜,除非真心把做饭当作热爱之事,但我想,你不是。”
慕烟不置可否,确实如此,她不是那种会为了男人洗手做羹汤的女人。她对食物没追求,底线是可以入嘴就行。从前,她便很少下厨房,少年时代,家长不在,偶尔也为了填报肚子进厨房,但做出来的东西实在不敢恭维。大多时候,慕泽若在,厨房就是他的领地。
“你去休息吧,客厅里的电视可以看。”
她握紧手里的杯子,暖意传递。
“不过——”眼前的男人忽然俯身下来,近得能清晰地看见对方轻轻扇动的睫毛,“在这之前,能不能帮我系一下围裙。”
慕烟怔愣,接过白色的围裙,反应过来后才退了稍许:“哦……好啊。”
黎湛的眼里漫出笑意,一颗颗解开西装口子,动作慢条斯理,脱下外套随意地搭在椅子上。全程,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慕烟,像是勾引,刻意为之地。
慕烟不自然地偏过头,视线无处安放。
黎湛里面穿着的是一件白色的衬衫,他单手扯松了领带,显出几分雅痞和不羁。
他轻轻解开衬衫的袖口又停住,伸到她面前。他的手很好看,骨相漂亮,宽大而分明。腕上银色的高端手表和松散的黑色领带,矛盾又迷人。
“帮我把袖子折上去好吗?”他的笑意渗透到她的耳畔,唤醒了愣神的她。
慕烟红着脸帮他折好袖子,正要离开,却被人一把扣下。
“跑什幺?说好帮我系围裙的。”他低头,两只手撑在腿上,手臂上的肌肉分明健壮,又恰到好处。
慕烟踮脚,伸手给他套上围裙,“你转个身。”
面前的人将她拉进怀里,双臂带着她的手环到腰后,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围裙,要这样系。”
慕烟要疯了,才多久不见,他怎幺变得这幺会。
“你——唔——”一个吻落下,温软的气息争先恐后地游走于两人的唇齿。
慕烟很快回应,空气中浮起一层薄薄的暧昧迷离。
不知亲了多久,某人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起。黎湛捧着她的脸轻声笑:“是我抱歉。”
他恋恋不舍地放开她,“上次我的表现是不是很糟,如果可以,晚饭后能不能再给个机会。”让他重新证明自身。
慕烟忍不住调皮,“看你表现。”说完小跑出了厨房。
黎湛动作很快,四菜一汤:羊肉炖卷心菜,烟熏三文鱼,奶酪甜虾,扇贝粉丝,索德汤。
慕烟尝了尝,味道还不错。挪威不愧是得天独厚的渔业大国。其实海城也是渔业起家,但和奥斯陆相比,是截然不同的,前者多一分乡情,熟悉到让人难过,后者是她短暂忘却乡情的避风港,新鲜、有趣。
黎湛期待地看着她:“表现如何。”
慕烟肯定地赞许:“很不错。”
晚饭过后,奥斯陆又开始下雪,像扯碎的棉絮。黎湛住的地方有一扇巨大的玻璃窗,可以清晰地看见外面的景象。
“别回去了,老天都在要我挽留你。”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明亮乍现又被他用指腹熄灭。外面越下越大的雪,他在等她肯定的回答。
气氛安静下来,客厅一角是盏半黄不昏的落地灯,落在倚在玻璃窗前的慕烟身上,她衔着烟,吐出一口白雾,散漫,疏离,遥远。
几秒之前,她坐在他的腿上,他们刚结束一场缠绵的亲吻,这根烟还是他点的。
“你这里有衣服换吗?”她坐到他腿上,将烟塞进他嘴里,“我要洗澡。”
他捏了捏怀里的软腰,咬住她的烟,“等着。”
黎湛从卧室拿给她一件干净的衬衫,慕烟接过,丢给他一个明灭的眼神,衣服一件件剥落,从客厅蔓延到浴室。他跟在她身后一件件拾起,直至浴室门前,砰的一声,吃了个闭门羹。
黎湛无奈发笑,抱着一堆衣服,失神地坐回了沙发上。
单人住的民宿其实不太大,但胜在隐秘性够好,他还是清晰地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淅淅沥沥的水声,中间的停顿,挤压沐浴露的声音,皮肤摩擦的声音……
不能再想下去了。
他向后仰倒,手臂搭在额头,复住了眼睛。另一只手无意识摸到她刚脱下的贴身衣物,像触电般弹开。
几秒后,再次触碰,触感绵软,拢在掌心摩挲两下,再次放开。他的手动了动,挪了回来,慢慢地覆在胸口,那是心房的位置。有什幺东西在失控。
他叹气,起身去厨房倒了一杯冷水咕咚咕咚灌下。
这大冬天的……
万物结冰,但心动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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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话】po真的好难登,每次上来费半天劲儿。话说有没有人知道电脑版怎幺登啊,手机太难用了。
最近佛系更新,因为本文热度太低了。加上三次元工作问题,总之很不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