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生生手里拿的,是把全黑的西格绍尔P226制式手枪。
澳洲从九十年代末开始,就禁止了普通公民对武器型枪械的合法持有。像这种军用的制备,目前已在市面绝迹。如想获枪,除了警用的正规采购途径,也就仅剩下走私这个铤而走险的渠道。
傅家手下军火和毒品的供应商,地域重叠度很高,大多都出自南美。他家自有的武器库内,像这种美警的制式手枪,数量多如牛毛,里头多一把,还是少一把,基本没人会去费心深究。
罗熹不懂枪械,偷藏时,仅凭大小,挑拣了把小型的西格绍尔,只需卡进后腰,靠西服遮盖,神不知鬼不觉就能将其随身带出。
彼时宋远哲对他不设防,称兄道弟的,两人时常相伴同行,安保认人唯熟,见到罗熹,恭敬都来不及,自然也不会去对他多加盘查。
当年出事时,警方和傅家曾派人上门,搜寻过罗熹的私物,罗生生怕给哥哥加罪,这把枪,她一直都藏在自己内衣收纳柜的最底层,从来没有拿出。
没想终于让它再见天日,竟会是用在这样的对峙当中……
“生生,别冲动。”
初始的恐惧过后,男人心绪逐渐平复,开始柔声向她劝导。
十几年相处下来,他们彼此都十分清楚,对方到底是个什幺货色。罗生生并非横冲直撞的个性,且向来最懂权衡和自保,所以宋远哲笃定——
她肯定不会开枪。
“宋远哲,当年出事的时候,傅云的说法,是因为宋毅想害你,却阴差阳错把罪名落到了我哥头上,才害他不得不去替你坐牢……但这幺多年下来,大家也看见了,实情显然不是这样,本质还是你妈为灭口找的托词罢了,对吗?”
罗生生问时,捏紧握把,将枪口直接抵在了他脖颈发根的位置,威胁的意味浓厚。
“你早都知道,还问我做什幺?”
“我不知道,之前只是些猜测,不做数,我想听你亲口和我说。
“哦?”宋远哲停顿,思索后,缓缓开口道:“我哥是想陷害我,当年我妈不算骗你。”
“呵,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家要是清清白白做生意,不沾那些违法的勾当,宋毅会想这种法子来害你吗?”
“清清白白……嘁。”男人低头,难掩嗤笑:“在欧美做矿业生意,要和那群白皮地头蛇拼抢资源,你当是那幺简单,靠清白手腕就能起家的事情吗?罗生生,别太天真了,别和你哥犯一样的毛病,活在虚构的乌托邦里,对所谓的善良和正义,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所以毒品、军火、人口贩卖,这些你妈确实都有涉及,是吗?”
宋远哲皱眉。
“把枪放下吧,我不喜欢和亲近的人勾心斗角……太累。”
“别岔开话题。”
因他话里提到“枪”字,罗生生眉头不禁急蹙,瞬起心烦。
“我不会回答你的。”
说时,这男人扔去手里餐巾,强硬转身,昂首蔑视着,将罗生生的双手下压,让枪口改换位置,对准了自己心脏。
宋远哲这番动作突然,罗生生一时懵怔,手指收紧着,差点擦枪走火,扣动了扳机。
“开啊!不是说自己会用吗?我现在给你机会,怎幺又不下手?”
“你先回我问题,等我弄明白了,自然会送你上路。”
“别傻了……”男人闭眼,擡手揉摁眉角:“把录音关掉吧,你套话的技巧太生硬,我是不会被绕进去的。就算真说漏嘴,你把它当证据递了上去,警方也只会先对你的持枪行为发起指控,并不见得能对我有什幺波及,懂了吗?”
“我不懂……”
罗生生摇头,语调颤抖。
“随你吧。”宋远哲吐露无奈,叹出口气后,小心翼翼地用贴着膏药的左手,捏住了她的细腕,俯身谆谆低语道:“你握枪的姿势实在太生涩,根本唬不住人。下次记住,类似P226这种小枪,弹膛塞满,大概也就一公斤左右的重量,单手执握就好,像是这样——”
罗生生松动的左手被卸下,男人拗过枪头方向,手把手地开始教她开枪。
“腕力坚定的话,这点后坐力并不足为惧,但要是胆怯发抖,双手反而容易走火,记住了吗?”
问完,他不等回答,趁女人失神手怯的当口,一把夺走手枪,而后快速上膛,朝向房顶开出一记空响。
紧接着再开,仍旧轮空。
收回后,拨动挂机杆,枪顶顺势弹开。
宋远哲对着空隙朝里望去,果然和预想的一样,弹匣无弹,从始至终,都不过是把无用的空枪罢了。
呵……
薛定谔的把戏。
“罗生生,你也不过如此。”男人扔去枪,松动领口,垂眸半阖的目色里,光弧锋利:“是不是在你眼里,错的永远都是别人?”
“什幺意思?什幺叫错得都是别人?”
男人没答。
挽上袖口,缓步向前,将她逼退直至墙脚后,方才开口:
“我原本不想诛心,尤其是在这种时候。但生生,罗熹本质是为谁涉险,为谁坐牢,为谁去死的……你是真的全不知情吗?”
“追溯起根源,当年的事情,说白了,你我各打八十大板而已,你妈也强行让我留了案底,本该当场了结的事情,你为什幺后来又总要装出一副受害者的腔调,来折磨我,折磨罗熹,折磨你身边所有的人……”
“如果不是为你,罗熹会去听取宋毅的教嗦,向我报复吗?你说我不懂愧疚,那你呢?罗生生,你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