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家2

能者?谁是能者?凤文炫彻夜难安。父皇既已向凤文羽问出,是不是已经动了改立太子的念头?老二与老四凤文靖一直狼狈为奸,不知明里暗里给他使了多少绊子,小九凤文祎才十岁不得气候,可他的母家也是官拜老二母家龚相门下,待过几年势必又是他的一条助力。

他身边有谁?老五凤文赋乃他一母同胞,除了拥他不做另想。老六凤文耀实属墙头草一棵,前日跟他套套近乎换得好处,明日老二朝他招手,他也一样屁颠屁颠跑去,甚至就因为他,许多能成之事都让他背地拖住后腿。小七凤文璟……天天外跑不务正事,父皇派任他是嫌大便推,老二使计都不大能拢住的人他这边更不用说。

朝臣们明着贤能,实际背地里已经不知分成几派相互制衡。后宫也与前朝无异,母后不得圣宠,又有淑妃跟惠贵妃两人在后虎视眈眈,她们俩可是早已沆瀣一气,美人更是一个接一个的往里擡,若不是他后知后觉,怎会让淑妃举荐的贱人生下小九?

一语惊醒,凤文炫这时才参透凤文羽早在九年前就已经开始谋划储君。十年前……老二才十三封王便已经生此念头,他竟蠢钝的不曾察觉。不,不是他没有察觉,而是太过信任他的好父皇,相信自己在父皇的心中无可取代。他是嫡出长子,是父皇手把手启蒙教导,父皇怎幺会废弃他?可在父皇问老二‘汝成太子当如何’时,他全部的信任都被瓦解。

想得储位之人哪个不藏私?豢养刺客,安插奸细,私设暗卫,培养死士,一旦这些活络起来,凤文炫突然感觉自己也是非常善于心机谋略的。父皇既已动了心思,老二既已藏不住狐狸尾巴,那他也只好顺势而为了。

元武二十三年,他终于得到准确消息称父皇已拟好改立二皇子凤文羽为太子的诏书。影本到手的那一刻,他险些颓然坐倒,父皇当真是放弃他了,可笑他还在盲目期待父皇对他的雍容。谋士谏言道,‘时机已到,若此时动手即可拨乱反正’。

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他再顾念父子情分,狠一咬牙,挥手按计行事。

盛暑天气,皇帝偶感风热,太医诊治后称并不打紧,几贴温补降燥外加殿外留守,最多七日便可无碍。可汤药按时按日服用,皇帝的病情却每况愈下,太医院院使楚善为敏感异常。

宫中尚未大变,他已从汤药碗匙溯至源头。药材皆是宫中上佳之品,从选棵棵甄选到送至药房全由他一手经办,熬药的瓦罐乃御用之物,专职熬药的太监也全是皇上亲信,送至寝殿的过程更无纰漏……直到半月后,他从皇帝身上确诊出慢毒。

‘朝城之变’至此拉开序幕。

楚善为暗自在家熬制中和解毒药丸,每日寻机喂入皇帝口中,在不惊扰下毒之人的情况下他小心再小心,不禁家人全然不知,就连宫中同僚他都不曾泄露半点儿口风。心力憔悴又过七日,皇帝终于幽幽转醒。

九五至尊到底是人中龙凤,不等楚善为复地请罪道出因由皇帝已经擡手挥推寝殿一干人等只留他一人回话。

慢毒尤为伤人,即便中和救治往后也需得累年调养,楚善为行医者本分却也因此精疲力尽。仅仅数日便已耗尽他半生心血,鬓角已生白发,他跪地请辞,恳请万岁开恩。

改立太子的诏书未颁,凤文炫依旧是太子,皇帝病重太子监国。一尝权力滋味的鬣狗不过几天便爱上了这至高无上的俯视美妙,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那只被他以为囊中之物的‘蝉’,转身便化为老鹰振翅苍穹,虎视眈眈俯瞰所有。

凤明修醒了,先允了楚善为的请辞,又不动声色将几个儿子全都唤到寝殿。简问了几句朝政又夸赞了太子的成长,叮嘱他们要兄友弟恭,接着便传唤大臣,商议要务。

各怀鬼胎的皇子们对月无眠,尤其是太子。按照计划他的父皇不是会慢慢病死吗,为何会忽然见好?他为何在今日独独夸了他?本来还打算等父皇驾崩他便把这弑君的罪名安插到老二的头上,可他监国这段时间老二一直恪守规矩,他不想当皇帝了吗?还有他今日看见父皇跪地便开始垂泪,几个兄弟就他怕人看不出虚伪,又哭又笑。

不对。这里一定有什幺不对。凤文炫冥思苦想,直到两日后探子回报,太医院院使一家连夜出京,怕是皇帝醒来那一刻便已请辞。太医院院使楚善为一直照料父皇病前,他是察觉出什幺了吧。紧接着探子又报,二皇子已秘密派人去追,恐是皇上密令。

凤文炫目眦欲裂,他怎能让他们先行把人寻到?一行刺杀小队旋即出府,必须抢在所有人前头以绝后患!他一向都不认为自己行事蠢钝,却不知深陷局中的他从未将人真正看透。他的父皇也好,他的兄弟也罢,立于人上,垂眼俯瞰皆是蝼蚁。

凤明修遭此变故深思熟虑,他为何不留楚善为?哪怕他知道楚家一门离京必遭横祸。只因他是皇帝,是明君,他需要的是下毒之人自露马脚,那是他的儿子,若他大张旗鼓去查一定会伤害他们之间的‘父子情’,是要叫大臣、子民看笑话的。所以纵使可怜了楚太医一家,为了天下也是必须。

凤文羽从中做了什幺?他奸猾无比,不过先是仿照皇帝笔记伪造了一封诏书,又使早已安插的内应撺掇太子兵行险着。毒药必须是慢毒,不然他要如何救驾?可棋坏一招,他没算到太医院里竟有人能诊出,可就算如此,天仍祝他,那太医竟然怕事请辞,这便给了他施为的机会。随便派人偷偷一吓,他们便像破了胆的鹌鹑一样举家逃离。

逃的,妙啊……

楚善为哪是蠢人?他能官拜四品身居太医院院使凭的又岂止是医术?朝堂争斗他从不参与并不表示他全无自己思量,皇帝被下毒,事关重大,他行医者本分却不得不顾念家中老幼。细一思量便明了蹊跷之处,皇子们既已下手,那幺牵扯其中的他必不能善终,逃出京去或还有一线生机,若留下那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皆是局中人,只是他还是高估了那英明决断下所需的牺牲。皇家的‘煮豆燃箕’哪可能不牵扯向外,不论兴亡,所有无力命运的众生才是苦果的吞服者,即便想要相争,强权之下又如何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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