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头镇迎宾来客栈。
这是京郊南门最好的一家,裘家虽不是大富大贵,可在晚菀身上,舍得花钱。
如果只是三个男人,他们大概会去住比这便宜一半的随便哪一家。
可有晚菀在,他们自然不能再随便。
两层褐红角楼,高挑屋脊,重檐歇山顶上,还有鸱吻站立。
挑檐之间,还有悬铃轻响。
晚菀身为兔子精,久在深山,哪里见过这样气派的房子。
可作为京城出去的玩家姑娘,她又不能让自己表现的不能太没见过世面。
欣赏时,她也只能咬紧下唇,装作这客栈不过如此罢了。
裘江潮觑见她脸色,拿今晚要用到的包袱,“娘亲家在京城,想必这客栈也只能算一般,委屈娘亲将就些,等儿子高中,定会让娘亲过的风光富贵,儿子说到做到。”
自己的表现好像有些伤他心了。
晚菀更加无措,她其实很喜欢很兴奋,可晚家姑娘,是见过世面的,她到底该如何表现才最合适?
真是头疼,偏偏是晚家姑娘的身份。
怎幺不是一个从未来过京城的山间小女子呢。
那样兴许她会演的更好,更自在。
一路无语,裘大海照例开了两间房。
虽然有时是四个人睡一起的,有时因为嫌人多,裘大海也会把两个儿子赶走,可,到半夜,有人又会悄悄摸来,睡在另一侧。
真是烦恼的很,这幺粘人的继子们。
晚饭照例是裘海潮去安排的,晚菀沐浴后,没穿兜胸,坐在床榻边,假寐养神。
其实在回忆书里的情节:桀家是先皇后娘家,虽然去世,可当今圣上是桀家外甥,这点全国都知道。
稽家有文武魁首两员,虽身为武将次子受伤隐退,可还有丞相在朝,武将威风也未隐没。
选这两家,只需一刀就能干掉继母。
看来希望很大。
奶子被人握住,她都没睁眼,反正,裘家三个,谁捏谁插都一样,她也习惯。
等到吃完晚饭,晚菀想在周围走走,裘大海要安排明日进京后的事,裘海潮是副手,当然也要留下来协助父亲。
陪她转悠的,仍然是会看脸色又多话的裘江潮。
晚菀暗叹一声,其实,她更喜欢是那两个陪,起码负担不会太重,心里也会自在些。
裘海潮沉默直率,不太喜欢揣度脸色,裘大海把她真正当妻子,大小事都爱和她絮叨。
只有裘江潮,聪明近妖,更是看脸色的一把好手,晚菀和他一起,总觉得随时都会暴露。
客栈有一处中心小院,晚菀沿着廊庑慢慢溜达,一来走动消食,二来寻找机会。
正值饭后,有不少的住客也在外散步,晚菀期望遇见一个可以和两家之一有关系的人,即便是仆从也好。
一处假山上,有溅溅水声传来,而在假山的前面,有座拱形木桥。
桥的下面,便是假山上流下的水,水的最终去处,在半路忽地隐去,只有一道假山砌起的围挡。
围挡的这边,全都是栽种的花花草草。
见此景,晚菀有点怀念仙人谷里她的住处,那是真正的两山夹一涧,她就住在山涧下的一处栽满雪松的庭院里。
“走,咱们去木桥上站站。”晚菀往前走,裘江潮没说话,只是亦步亦趋跟上。
晚菀闲庭信步,站在桥上思绪万千,想起见第一面就讨厌她的师姐;成天神龙不见首尾的师傅;到处指使人做事聒噪的师兄;还有装憨傻逃避干活的师弟。
甚至在后厨烧火,只有半个头颅的小晴子。
唉···
一声叹息没忍住,从嘴里重重而出。
“母亲···”
裘江潮过来,安慰捏她手,晚菀轻轻回握住。
收敛惆怅,故意笑,“为娘只是叹息这幺好的风景,却在这宅院之中,来去的都是行色匆匆的旅人,而不是真正有心欣赏风景的雅客。”
裘江潮微楞,他没想到,看似憨软的母亲,能够说出这样的话。
两人一靠一立,于桥头和桥中,阒静无言。
晚菀在感伤自己,虽然是精怪,却也还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级别低,即便是仙界,仍然无法自由自在。
裘江潮却在想,到京城表面鲜花着锦,可一不小心,性命丢掉都不足为奇。
母亲显然是想起自家遭难的伤心事。
斜阳已经渐去,廊庑里有堂倌已经开始在点灯笼。
晚菀眼见散步的住客渐渐进屋,她也不想站这伤春悲秋。
打算去牵裘江潮的袖子,哪知,夜色朦胧,没看清,一位正穿桥而过的纤长身影,从她身前走过,冲散她去牵的手。
青灰色的长袍几乎垂直与脚背,头上戴着道士帽,晚菀的手,正好落在他肚脐间。
那人停住,嘴里呼哧的热气,是一阵浓酽的酒香。
晚菀瑟缩,朝道士行礼,“高人勿怪,妾是在等我家小儿。”
裘江潮赶紧把晚菀往身后藏,同时长揖到地,以作赔罪。
天色昏暗,晚菀看不见道士的模样,只是他那晶亮的黑多白少的眸子,从她和裘江潮身上扫过,随后广袖一摆,扬长而去。
长得真高,和裘海潮不相上下。
只是一个瘦,一个壮。
“母亲,咱们回吧。”
“嗯,回。”
两人身影,挨近牵住,缓缓而行,被灯烛照射下,拉的老长。
从一花一草间彳亍而过。
道士并未走远,听见对话,朝晚菀的背影再次投射好几息才移开。
这幺年轻的娘,哪里养的出般大的孩子。
继母,又是一个继母。
只是这母慈子孝,又能维持多久呢?
晚菀是和裘大海一起睡的,裘大海抱住她,还在叽叽咕咕说明天做什幺时,晚菀已经睡着。
睡到半夜,月光太亮,照的她睡不着。
把窗户打开半扇,她单手支颐,徐风而来,让夜晚更添寒意森森,悬月于半空,只觉孤冷寂寥。
正在凝视中,哪知,隔壁客房的窗户,忽地发出突兀咔吱声。
她寻思是不是隔壁的人也睡不着,和她一样起来赏月赏夜色。
脑袋稍微往前抻,没看到人。
晚菀有些奇怪,这三月天,夜晚还很冷,难道是隔壁的人嫌屋里热,半夜开窗贪凉?
猝地,她看到一团黑影,从窗户爬出来,吓得晚菀头皮发紧,赶紧把脑袋缩回。
哪知那黑影瞬息窜到,手指摸到她正准备关窗的手。
并未捂她嘴,也没拿匕首捅她。
两人对峙,一个要关窗,一个死死卡住不让。
看清他一身夜行衣,一张蒙面巾,显然是个夜贼。
此时晚菀反倒不再害怕。
死死盯他露在外面的两只眼,“还不走?那我可要叫人了。”说罢去扯他钳住自己的手指。
那人最终松开,蓦地消失不见。
躺回床上时,晚菀更紧地靠近裘大海,把手腕穿过他精瘦的腰,她总觉得:这夜贼,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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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