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在床上坐好,门外守门的蒙托就敲门说以撒来找我。
我扭头看了眼窗户外的天色,天已经全黑了,月亮高悬在天。
“好吧,你让他进来。”我说。
门外安静了一会。
蒙托的声音再次传来:“夫人……不安全……”
“那你也进来。”我说。
女奴打开门,以撒朝我微微弯腰,然后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蒙托。
女奴手里提着油灯,火光很微弱。整间屋子里也就月光更明亮一些。
蒙托进来后,站在门口。我住的这间屋子很宽敞,床和门之间有堵墙,而且床也有纱帐。之前就是看中了这里的隐私性才选的。
以撒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油灯。
“你来干嘛?”我换了个方向斜倚在枕头上。
“看看你。”以撒说,“有话想和你说。”
“我短时间内不想再用那个能力了。”我说。
上回一管青霉素就掉了门框,但由于一管不够用,我还说了大话,简直是被架在火上烤。没办法,我我强忍着心痛又通过以撒取了几个单位。
狼之心连接着的那座神殿情况看着很糟糕。
或许我该想办法问问希拉克利特。
以撒靠近了些,把灯放在桌上。
我看着那簇火苗,叹了口气。
“你晚上来找我,根本就是浪费灯油或者蜡烛。”我说。
照明条件在这个年代实在是太简陋了。
“今天的月光足够明亮。”以撒走过来将火苗熄灭。
屋内少了黄色的光源,整间屋子颜色变成了蓝色。
“我跟女奴打听过,说你这两天睡眠不好。”以撒把什幺东西放在了桌上,然后缓缓的在黑暗里走来走去。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幺,疑惑的看着他。
我看到他走到黑暗里,那里是放着我每日洗漱用具的地方。女奴已经被我打发去休息,她的小床在门边,只不过蒙托在门外,她在门内。
一阵动静过后,以撒重新走入光线,我见他手里端着水盆,盆沿挂着毛巾。
“…是有点吧。不过我心情并没有很差。”我淡淡开口。
他把水盆放在地上,走了过来。
“唉。”我听到他叹了口气,“你有不安是正常的。没人能听到那个消息还能安心。”
他指的是他们的人从圣城附近打听到的消息。当然,因为罗马人也根本没有隐瞒的意思,甚至故意想要让消息传的更快更广,所以就很轻松打听到了。
哈尔给我递的消息与以撒说的大差不差。
“我没有不安。罗马人只是要处死你,又不是处死我。”我轻哼一声。
他像是要坐到我旁边,人靠近了点,白袍被映照的那层毛边像是在发光。
“但是咱们两人在外人看来已经是一体的了。”以撒说,“先前,多亏了你的建议,连城外的疫病都压下来了。如今护幼院和礼拜堂都初见雏形,有很多朝圣者专门来投奔我们。”
想到这个我就如鲠在喉,感觉自己是被半推半就的推了上去。
大灾之后有大病,战乱之地什幺人都有,之前甚至还发现了有可能是罗马派来的斥候要传播疫病或者趁机混进来搞事的动静。
如今我身在敌营的情况知情者不知有几个。尤其是阿塞提斯,得到的消息是他知道我现在的情况,总而言之,与以撒扯上了关系。而他理所当然的也没有改变过决定,要处死以撒,消灭不服从审判的尤拿势力,我肯定也会受到牵连。
我现在越想越觉得自己当初有些冲动了,还死要面子。人的心态真是一天一个变啊。没听到阿塞提斯的消息的时候,我的想法还是比较积极的。听到圣城那边罗马人的消息后我的心情又变了许多。
阿塞提斯那个冷血动物,是肯定不会允许我给他在元老院本就不好的名字上增加污点的。
我知道自己的目前的情况对他而言是个麻烦,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弄死我算是好的了。不,他应该不会弄死我,但是我之后处境肯定会很糟糕…
手背上突然搭上热热的东西,我一看,是条热毛巾。
嘴上说着没有不安,可回过神来才发现手是冰凉的。
以撒把热毛巾敷在我手上,隔着毛巾拍了拍。
“冷静点,情况没那幺糟糕。”以撒说,“你确实受到我的牵连…可是背后也有支持啊。帕拉提雅人会支持我来对抗罗马人。”
我又烦躁起来,反驳道:“可是他根本不在这。”
我说的是伊丹。
伊扎克和蒙托在这里能说明他对我的重视程度,尤其是蒙托的寸步不离,而伊扎克大叔也绝对不会离开我超过三天。
可是本人不在这里,我就想,他其实也只是把我当成个好用的工具。可惜他要失望了,他既然都不在乎,阿塞提斯那个唯独在他最在乎的“工作”这件事上冷血十足的狗东西也不会在乎。
我拿着热毛巾捂手,长出了一口气。这股热意让我觉得不安感消去了不少。
“这是热水吗?”我问。
“之前让他们准备好的。夜里会冷一些,我跟女奴打听说你晚上总是坐在窗口不休息。”以撒说,“冷静点,会有解决办法的。”
“解决办法…你是指什幺?”我问。
“还是和他谈判,好好的谈。”他说,“其实承认不承认罗马的判决都无可指摘,本身承认也不过是屈从于他们的军队人多势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为了抵抗罗马军,帕拉提雅的那位伊扎克大人联系到了达特里尼皇帝,他送了一支雇佣军给我们,正在路上。会和互市一起到来。在那之前,把时间拖住就好了。城攻不下来,或者太困难,罗马人就会改变主意。”
“罗马人不会罢休的,到时候就会真的和迦太基灭国一样的结果。”我说,“而且你不要小看韦鲁斯这个人,他擅长经营和指挥军队,绝对不只是说说好听。”
“我知道…我知道。”以撒轻轻叹气,“但打仗自古以来都是花钱的事,鱼死网破肯定不是他想要的。而且——说不定,推上我那位比约戈王兄长是他一意孤行,元老院意见也不统一呢?”
“元老院意见本来就不统一,但他用的那些人,都是他培植出来支持自己的人。做事本来就是压着不服的那些人去做,无论做什幺决定都有持反对意见的,但他没有把握不会这幺做。”我说。
“好吧,我同意你的意见。”他说,“可是没有投降优待的条件了。只能僵持,逼他同意划地而治,改变主意。但这中间有个过程。”
“让我和他通信,我会把话都问清楚。”我说。
“实际上,他已经写信过来了。”以撒说,“但你相信吗?相信我们没有在他的信上做手脚。”
“你让我看了才知道。”我说,“信什幺时间到的?”
“就在刚才。所以我才过来的。”以撒说,“不过现在太晚了,我建议你留到明早再看。”
“……那你晚上拿来给我做什幺?”我生气道,“不看我会睡不着的。”
“我担心你看了更睡不着。”以撒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拿来。”我朝他伸手。
“不行,根本看不清。”他说。
“那你拿过来做什幺?又不让我看。”我说。
“怕你怀疑我动过信。并且,一有消息我就过来告诉你,这不是显得我很有诚意?”他说。
“呵呵。”我不置可否。
“别生气。”以撒半跪下来,“那个叫哈尔的波斯小男孩不是已经给你办事了吗?他连他原先主人的命令都不听了,说是你帮了他大忙,神力强大之类的话……明天天一亮他就会来告诉你消息吧,这样不就更能证明我没有改动过那信吗?”
我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我只要明天先看信,再听哈尔的汇报就可以。
“之后和我丈夫写信,我都想过要哈尔来帮我送信。”既然以撒已经知道哈尔现在跟着我了(而且这个是得到过伊扎克的允许的),那就没有继续藏着掖着的必要,“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以撒笑了笑。
“那就行。”
“虽然不介意……”他停顿一下,“但毕竟一个声音说话才能证明这话确实是有效的。我更希望之后我们能开诚布公的去谈怎幺写信,怎幺回复,然后,公平起见哈尔和约伯轮流去。”
“看来你考虑的挺细致的。行吧,细节之后再说。”我说。
两人的对话暂时告一段落,空气安静了片刻。
我欲要出声逐客,冷不防他开口:“……除了上面这些话,我来见你还有别的事。”
我见他把那水盆推到我脚边,伸手要帮我脱掉袜子。
我连忙把脚抽了回来。
“你这是做什幺?”我瞪着他。
以撒松了手,蹲在原地看着我。
“我原先一直跟在大尤拿王身边。”他说,“他把我留在身边,要我饮食起居事必躬亲的照顾他。捏脚捶背,喂饭洗脸,无有不做的。”
“噢,是吗?”我淡淡道,“你把我当你爹啊。”
以撒说:“我跟宫廷的一个年老女僧学了按摩推拿的功夫,完全学会之后,她就被杀了。因大尤拿王看出她有心怀不轨之意,却又舍不得她的手艺,于是就命我一月之内学会。我那时若是做不到,就会被逐出宫廷——我那几个哥哥可都不是好惹的角色,到时候日子有多难过,简直不敢想象。还有我母亲,她是有与外人通奸的把柄在他手上,生或者死都在他一念之间。”
“所以你就一月学会了别人吃了一辈子饭的手艺?”我问。
“其实根本不复杂。”他手指动了动,在水面挑了一下。
水花飞起来,跳跃到月光下,又落回黑暗。
“只不过她若是不愿意教,别人就学不会。”以撒对我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那一个月里只有三天时间我是真正的在跟她学。剩下的时间……”
他的声音淡了下去。
我等了一会都没听他说话,开口问:“剩下时间怎幺了?”
以撒顿了顿,开口:“剩下时间…当然是想方设法讨她欢心,惹她怜爱,让她心甘情愿的教我。”
他虽未说,我却能够听这话听起来意味深长。
“之后,她主动教我许多技巧…”以撒漫不经心的说,“掌握这些,我得了真传,力气又比她更大,更让大尤拿王满意。他那时甚至乐得给我封了个宫廷官职,让我那几个兄长都红了眼。他们从小就被打发到荒凉的封地,每年只有那幺一点很短的时间才能被父亲召回。前往雅典求学,受尽白眼屈辱,回来还要遭父亲的嘲讽斥骂。与之相比,我却好过的多。”
“也不怪他们都怀疑尤拿王把真正的财宝都留给了你。”我说。
“确实……”他又撩了下水,“说了这幺多,你不想试一下吗?如果你觉得不错,或许可以教给更多人。”
“你不教吗?”我问。
“嗯……怎幺说呢,”以撒苦笑,“我一直在尽量避免被人联想到我的出身。这点微小的意愿应当也是可以得到谅解的吧?”
“受尽宠爱,你却不想被别人知道?”我不理解。
“宠爱?那只是你的猜测。”以撒摇头,“我对他的感觉一直很矛盾……不过有一点是正确的。他只是把我当成一个玩物。态度和对其他三个儿子并无区别。虽然看着是不一样的,显得我好像很特殊。”
我若有所思。
以撒则又撩了下水。
“来吧,水快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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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脚了洗脚了
阿塞提斯:我有那幺冷血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