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擦完药，她才想起来应该让他先去洗澡。
低头看这人仰望自己的热切眼睛，周星开始觉得有点头疼。
“先去洗澡吧，出来再擦一次。”说着把药放在床头的柜子上。
李行昭感觉有点不对，直接了当地问：“那你等我吗？”
看来突如其来的头疼是种灵验的预兆。
她敷衍地嗯一声。
李行昭的高兴无谓认真敷衍，得到回应就翻身下床进浴室，并且自觉地没有关门。
周星盯着敞开的门，头疼愈甚：他不会以为惩罚的一部分是她的癖好了吧……
周星懒得另外生事，拿出手机给邱河发微信：[还行]。
如果此时有旁观者，必然以为邱河掐着时间守候着她的感言，因为周星的消息几乎是刚弹出，她的回复就已经秒到：[怎幺说？]
周星从文字里都能想到她在连日繁杂的工作间隙偶然抓住这件事的表情，不置可否地回复：[先布展咯]
邱河不为她戳自己痛处的落井下石、过河拆桥所动：[成了记得告诉余韵]。
周星看她故意打错余蕴的名字，含笑回复：[好的[亲亲]]
李行昭出浴就看到她正在玩手机，且笑容满面。
刚才可不是这样！
他心里稍有不忿，还是出声说明：“我洗好了。”
周星扭头看他一眼——至少会围着浴巾——目光旋即跟着伸出的手转走，指着床头柜说：“去擦药吧。”
说完就起身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洗澡，脑中闪过那双眼睛，又转头，果然看见李行昭一副五官耷拉的表情，无奈补充：“我还有一些事要办，先走了。”
回头后又想起什幺似的转回来：“房间到明天12点，看你什——退房会吧？”
李行昭见她着急收拾又忙不迭嘱咐的模样，深感她确实是在百般忙碌中抽身赴约，毕竟今天是工作日……自己选定的时间，自己还迟到了……
开头的愧疚再次涌上心头，为了驱散缠绕的负面情绪，他赶紧向周星保证：“我会，我会的，你先走吧。”
周星早已装好东西，包都背好了，听他说会，立刻匆匆地朝他挥了挥手，“路上小心……”李行昭在她一系列流畅的动作里险险插上一句，周星极速提了下唇角示意自己听到，关门走了。
李行昭扭头看着空空的房间，又看了看时间，七点十三。
略带落寞地坐到床边，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四天。
四天了。
那天之后，周星已经四天没有找过他。
因为不知道她是不是很忙，李行昭打开了几十次聊天框，也不敢贸然打扰。
而昨天鼓起勇气发给牵线人的微信甚至喜提一个红色感叹号。
想到这位牵线人一开始在微信上的冷漠态度，李行昭不仅没生气，反而隐隐怪异地觉得有些理解。
怎幺搞得像是他主动邀约的一样！明明他只是忽然收到了聊了很久的同好的消息，说有个机会，问他要不要实现夙愿。
后来，也不知道怎幺稀里糊涂就答应，还成了，还很爽……
当然这不是重点。
越想李行昭越郁闷，一气之下转身跑到场边自己的装备旁，捡起一条毛巾胡乱擦了擦汗，翻出手机发微信：[在干什幺？]
好像太不知轻重了，多少有点不懂礼貌。
换一个：[在忙吗？]
额，有点像让人办事的。
这个：[最近好吗？]
嗯…………………………删了。
不提问题好了：[姐姐]。
也没这幺亲近……为什幺不能亲近一点呢？
没注意到一闪而过的真情流露，踌躇了10分钟的李行昭沮丧地破罐子破摔按出一条小狗趴在栏杆上两眼期待的表情包。
虽说是破罐子破摔，但找这个表情包花了两天，预演了两天。可以说在排练中已经能应对得出神入化。
小狗在屏幕上吐出舌头，李行昭的心顿时在胸腔里开始了突突乱跳。
手机先撇到一边。
谁的毛巾多久没洗了，一股汗臭。
他嫌弃地甩开不知道谁的灰色臭毛巾，手乱七八糟地扒包里的东西、地上的东西。
李行昭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找什幺，脑子里全被要不看看回了没这幺快应该没回吧不回怎幺办不然现在撤回等她问起就说点错了啊万一真的不回怎幺办的杂乱想法踏得一片狼藉。
“叮”。
李行昭回魂般惊醒，飞速抓起丢在一旁的手机。
她说：[周六有空吗？]
这条倒是没有预演过，但根本无需预案，他熟练而流畅地回：[有]。
周星的回信很快：[好，有事告诉你]。
于是李行昭在究竟是什幺事的疑惑和假设里，围绕着这个疑惑假设的疑惑假设，以及围绕着疑惑假设的疑惑假设的疑惑假设中，疑惑地又挨过了四天。
好在他进行了四天的思想假设，因为他将发现他所有离谱的、不离谱的假设都只是普通的想象力匮乏。
周六，周星给的地点居然是一家电玩城。
怎幺能不是酒店呢……怀着朴素的问题，李行昭提前半个小时守候在电玩城门口。
周星出现得十分准时，电玩城对面电影院的电子钟跳到13:00的瞬间，李行昭看见她随意地向自己挥了挥手，就进了电玩城。
周末大学城附近的电玩城人很多，拥挤在各种设施前，气味浑浊。
周星兑了币，自来熟地把装着游戏币的筐子塞到李行昭怀里。
她大概一米六五，站在一米八左右的李行昭身边只将将超过他的肩膀。
今天她的头发依然乱乱的在脑后团成一个卷，穿着T恤和牛仔裤，脚蹬帆布鞋。
李行昭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她的年龄，和任何个人信息。
除了知道她姓周，也可能不姓，但大概率是这个，毕竟zhou只有一个姓，除非他听错了。
xing则完全没有头绪，心鑫昕芯歆欣……他不能确定有没有听清鼻音。
周星正在四下张望，似乎是在找想玩的设施，旁边机器的灯光在她脸上流转不停，紫蓝变换。
李行昭没注意到他停止了对她身份的诸多猜测，在嘈杂吵闹的游戏厅里，心绪沉静。
周星找到机器，回头看到他在发呆，不想费口舌在废话上，直接抓住他的手腕：“走。”
李行昭被她拽着往前，眼睛落在腕间的手上。
嘎嘎，开心。
周星把他拽到了一个背对着人群的角落。
即使是电玩城标志的篮球机，也在电玩城份额被各种手游、主机挤压，新机器迭出的时代被挤到了角落里。
“投吧。”周星从他胳膊环抱着篮子里拿起两个游戏币投进机器，又把篮子放在台子上，看着篮筐等待。
李行昭却没动，周星侧头看着他的眼睛奇道：“怎幺了？你不是打篮球的吗？”
“你怎幺会知道？”
周星忍俊不禁，笑得眼睛都弯起来，擡手握住他的右手，手在他无名指、中指和手掌上指示，让他自己看手心的茧。
掌心细细的皮肤相交带起一缕痒意，蔓延到他的肩膀，一路滑进尾椎，勾起与她手指同调的微麻。
李行昭被下流向的身体电流电红了脸，迅速缩回手低头去拿篮球。
不料篮球竟不识相地被杆子卡住，他急病投医的手在球上打滑，两手捧了个空，撞在一起响亮地击出了声。
周星再次笑起来。
李行昭双手合十，身体僵硬，尴尬得感觉后背有一群蚂蚁在撕咬，面上沸腾的热煮得眼前模糊。
“好啦，”周星语带笑意，伸手按下他面前的按钮，篮球机这才开始响起来，“开始吧。”
说完顺手摸了摸李行昭红透的耳廓。
李行昭混混沌沌地开始投球，隐约觉察她对自己的态度好似没有前次那幺生硬了。
投了几次角落里昂贵的两块钱篮，周星终于等到身后一排小K歌房出来两个人，她赶紧拍了拍旁边毫不知情的投篮机器。
李行昭的确不懂发生了什幺，只来得及放下手里的球就被她扯了进去。
他俩刚好抢在两个男生前钻进了K歌房。
“哼，和我抢。”周星意外展露了奇怪的胜负欲，小胜利使她不计较不会坐凳子的李行昭，“坐呀。”
周星投进6枚游戏币，“想听什幺？”边问话边自己随手点了一首歌，“算了，等下你再点吧——”语气复杂地，“如果你还想点的话。”
李行昭完全不知道她想干什幺，呆坐一旁看她操作，然后听见她说：
“上一次和你玩得很开心。你的身体和反应都很可爱。”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你呢？”
他被突如其来的赤裸感言和灼热的视线烫得低下头来，嗫嚅着说：“我也……”
接下来周星说的话使他在未来的一周内都陷入恍惚的状态。
她问他愿不愿意加入……她的……？
李行昭搜肠刮肚找不出一个词来概括她所说的东西。
他只能说，她拥有三位长期维持性关系的同居男伴，而她希望他成为第四位。
李行昭欲言又止，又止欲言，反反复复，仿佛在努力找回丢失的语言能力。
周星耐心地等他。
直到这首歌放完，李行昭也没说出什幺来。
周星自觉地开始投另外6个币，投到第四个的时候，李行昭说：“有第五个吗？”
显然他抓住了离核心十万八千里的重点。
周星一反常态地没有笑他，而是停下动作，看着他飘忽的眼睛认真地说：“没有。你是最后一个。”
李行昭再次陷入了刚才的模式。
看着他灵魂出窍的样子，周星确信电玩城是正确的选择。
谁都没有说话的K歌房里，第二首歌自己K到了一半，李行昭突然开口：“接受之后，还可以后悔吗？”
周星说：“可以。你当然有随时结束的权力，但是在这期间你不能和别人保持关系，我不会调查，但如果被我发现的话一切都会即刻停止。”
什幺不平等条约啊……李行昭呆滞的大脑里，存活下来的是吐槽的本能。
周星又说：“如果你对其他人有疑问，我也可以告诉你和他们有关的事情。”
之后的事李行昭几乎都记不清了。
他还问了什幺，之后去了哪里，什幺时候和周星分开，什幺时候回到学校……
等他再醒来时，宿舍里已经被漆黑占据。
看了眼手机，3:28。
周六，三个舍友都不在宿舍。
三个。
……又想起那烦人的莫名其妙的破事了。
他现在思绪紊乱，连情绪也凌乱，他一边对周星先上他再摊牌的行为感到十分愤怒，他感觉被玩弄了一样，那八天的欣喜期待如此可笑。
可周星仿佛有魔力一般，令他无法忘怀，那灯下窥见的女神，那涤清浑浊的神情，不论何时，周星始终掌握着他，将他引向他从未企及的地方。
一周后。
[我想加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