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俨在M国,从老师的医生那里确认了老师的病情已到末期,时日不多,所以老师才会不顾家人的反对执意回国一趟。
谭老一直知道的病情,凌俨在他面前很难掩饰自己的情绪。活到这把年纪,自认已经够了,但小辈们并不懂,所以他不想再多说什幺,慈爱地握了握凌俨的手。
他没有再教他的东西,凌俨离开前,留给他几句话,作为一个将死之人最后的感悟,当人老了回顾自己的一生,有做对的事,也有做错的事,但记忆最深刻的还是那些没做过的事,做人有时不能顾虑太多,活在当下,惜取眼前人。
凌俨看着周星的时候,头脑里想到的便是老师这句最后的忠告,他暂时放下了所有的思量,遵从自己的内心。
只是想安慰她,所以并没有深入,嘴唇贴着她的唇角和脸颊,点点吻过,不带一丝情欲,如爱抚一般。
效果也很明显,周星的哭泣终于止住了。她显然被吓到了,凌俨突如其来的举动,夺取她所剩不多的思考能力,慢慢的,又仿佛被拖进一张温柔的网,让她渐渐放松平静下来。
周星睁着眼睛,幽黑的瞳仁微微晃动,脸颊红红的,人也呆呆的,仿若一只受惊的小兔子,呆萌可爱。
凌俨轻笑一声,点下她额头,宠溺地笑道:“傻了吗?”
他的话唤回了周星的理智,周星仿佛被解穴了一样,恢复了行动能力,但她还被凌俨圈在怀里,只好低下头,屏气凝神,不知该挣脱还是保持现在的姿势。
凌俨看着躲在他怀里的小鸵鸟,摸了摸她的发顶,然后松开手。
凌俨离开客厅后,周星深深呼出一口气,新的氧气进入身体,头脑清醒了不少。一整天她像在山车一样,每一件事都出乎意料,超出可控范围,思绪像被洗衣机搅过,理不清。
“喝水吗?”
周星茫然地擡头,“嗯?”
凌俨指着水杯,“喝水。”
周星闻言,拿起水杯放到嘴边。
凌俨回到厨房,想再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吃饭?想到她刚刚的样子,也不用问了,孩子傻着还没回过神,估计难过了一晚上,也没胃口吃东西。
买梨汤的时候顺便打包了几样菜回来,凌俨一一放到微波炉加热,他留在厨房没出去,给她空间和时间调整好自己。
叮!微波炉结束转动,菜热好了,凌俨叫她过来吃饭。周星一直在客厅闻着饭菜的香味,她也有点饿了。
周星拿着水杯,在餐桌前坐好,看着凌俨把饭菜一样样端上桌,菜都上齐了,凌俨说了一声吃吧,她才拿起筷子。
凌俨看着对面闷头干饭的小脑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把人吓到了。
因为着急回来,直接选了一个套餐,没注意里面有两个比较辣的菜,刚才故意放到了边上,见她正要去夹那盘菜,“那个有点辣,你嗓子不舒服,先别吃了。”
周星十分听话地收回手,一坐在他面前,脑海里想的全是他吻了自己,就在她终于想清楚要保持距离的时候,他居然吻了自己。
是因为她哭得太可怜了吗?还是在国外待久了的人,随便亲一下很正常?想不通也不敢想,不过她是再也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地面对他,至少现在她做不到。
不让她吃辣的,又不是不让她吃菜了,凌俨看着愣在那边,举着筷子不知在想什幺的周星,默默轻叹一声,“好好吃饭,别胡思乱想。”边说边夹了几样菜到她碗里。
一顿饭吃得格外沉默,凌俨一直在等她,也没吃晚饭,一碗饭很快吃完,然而对面的人慢吞吞地动作,还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凌俨看了一会,发觉到她的不自在,他拿起手机。
周星吃好了,放下筷子,凌俨看了一眼,碗里剩下大半,不过没勉强她。周星擡眸见他在看手机,站起来收拾碗筷,手刚伸出来,对面的人突然开口:“今天怎幺了?”凌俨看着她僵在半空的手,“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如果没有那后半句,她是打算简单粗暴地避开不谈,现在要是不说,倒像是在故意隐瞒。而且她莫名其妙发了通脾气,没有交代也很奇怪,但她又没法说出真实的理由。
一边收拾,一边轻声说道:“没什幺事,可能是最近工作压力有点大吧。”这理由听起来太像搪塞,补充道:“可能是快来大姨妈了。”女生的万能的理由,而且确实快来了,也不算是撒谎。
凌俨微愣了两秒,这个原因倒是很意想不到,但也确实合理。前一句她说出来的时候,明显在心虚。可能真是工作压力大,但具体因为什幺压力大,周星显然不想让他知道。
凌俨站起来一起收拾,有几件事要交代一下:“楼下已经修好了,今晚我会搬回去,椅子你没回来之前我已经装好了,放在次卧,我就不拿走了,就当我付的房费。”
周星刚想说不用,他又说道:“椅子不贵,而且对肩颈比较好,你留下用。”她这儿没有适合工作的椅子,对着电脑坐时间长了,确实不怎幺舒服。
之前她可以稀里糊涂地接受他的好意,现在他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变成了负担。
她正在思考怎幺拒绝,凌俨却突然朝她伸出手,下意识地躲开。
凌俨伸着手,说道:“盘子,盘子给我吧。”
周星愣了一下,然后难为情地别开脸,把手里的盘子给他,她以为凌俨想要抓她的手,不过显然,是她想多了。
凌俨见她窘迫得不敢看自己的样子,十分确定自己把她吓到了。不敢再问她什幺,但有件事他需要说清楚。
他拿着盘子往厨房走,边走边说道:“杂志看了吗?”
杂志,周星心里咯噔一下,是她想的那个杂志吗?她没回答,擡头朝他那边看了一眼。
凌俨也没等她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起访谈的前因和经过,顺便提了几句沈凝,但不多。
说完,厨房便传来水流的声音。
周星把桌上的残局收完,提着垃圾袋正要出去,厨房里传来凌俨的声音:“放门口吧,我下去的时候顺便带走。”
“没事,我去吧。”她需要透透气,有他在,她没法思考。
快到中秋,晚上开始变凉,周星只穿了一件单衣,风吹在身上有点冷,不过冷点也好,脑子更加清醒。
沿着绿化带里的小路,一边走一边想,杂志访谈那些都不重要,凌俨想告诉她的是他和沈凝认识但不熟,也没有其他关系。
其实她早猜到这样的情况,但是不敢确定。凌俨这样说,让她松了口气,至少说明沈凝对她无端的指控是站不住脚的。
凌俨为什幺要向她解释,他以为自己是因为照片不高兴吗?还是他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事?他应该还不知道,否则不会问她。
至于他吻了自己,周星不愿自作多情地为它赋予更多的含义,所以那是她的初吻。第一次的感受总归是特别的,但她早不是无知少女,不会因为一个吻就想入非非。
凌俨这样做,说明他对自己是有感觉的,但是感觉有多少,到了什幺程度,对他又意味着什幺,她都不知道。
凌俨就像一个摆在眼前的宝藏,打开门,她可以得到里面的金银财宝,但也可能被沉重的财宝压死。
理智告诉她应该远离,保命重要,但她不是圣人,他也不是路边上捡的10块钱,或者打开瓶盖的“再来一瓶”,她也仅能告诫自己冷静,再冷静。
周星冷到开始发抖的时候,上楼回家,厨房仍旧是一尘不染的样子,客厅里没有人,她没带手机下去,15分钟前,凌俨发来消息,他回家了,让她早点休息。
放下手机,她来到次卧,看到他说的椅子正摆在靠近阳台的位置,周星坐下来,颈椎和腰背贴合得很好,坐着很舒服。
周星脚下用力,椅子转了起来,擡头望着天花板,思绪跟着转圈圈,如果他对一个略有好感的同学都这幺好,那作为女朋友该会有怎样的体验?
不能想,一点都不能想,只是一个小小的念头就要让她在楼下吹的冷风都白受了,周星脚踩着地,让椅子停下来,离开房间,把门关上。
叹息一声,短期内她没法再坐这把椅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