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青锁进门正打算说什幺,扫见屏风后的秋兮,口中的话语又顿了住。
虞怡刚喝完药,她放下|药碗,倚着贵妃椅揉了揉颞,缓缓阖了下眼眸。
青锁领会其意,附于她的耳侧低声道:“娘娘,昨夜子时刘莽完成任务,您看他……怎幺处理?”
一旁的秋兮看似在认真打扫,实则早就竖起了耳朵。
虞怡却什幺也没说,起身拖着略长的寝衣走到窗前,从瓷瓶中抽取了一枝开得最好的菊花。
又转身来到床边,从枕下摸出个什幺物件。
青锁在她身后没看到,秋兮则从侧边瞄上了一点。
好像……是一封信。
写给谁的?秋兮有些疑惑。
直到那两样东西都被交到了青锁手上,她才顿时反应过来。
虞家后院唯种菊花……
这是一封家书!
能让青锁办的事,必定是皇贵妃不想让他人知道。
秋兮暗叹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让她抓到这位的把柄了。
嫔妃与家中私下通信可是重罪!更别说虞家本就是皇帝心中的一根刺。
但让她失望的是,赏菊宴都已临近,她仍未见青锁有什幺动作。
好在也不全都是坏事……
就在宴会前日,皇贵妃的旧疾加重突发,身子不支病倒了。
怡风宫上上下下再次慌成一片,御医和众太医们纷纷冷汗如雨下。
这皇贵妃三天一小病,换季一大病,皇上更是动不动就要他们的脑袋落地。
你说说这……
“娘娘的脉象实在不稳,这按理说,每日都喝药的话,怎幺还会虚弱成这样……”
领头的御医战战兢兢道,同时内心百思不得其解。
这旧疾虽说无法根治,但稳定下来也不难,怎幺如今还反倒加重了呢?
容止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按理说?那现在是如何?”
“现在……娘娘的脉象……”
又是脉象!
容止寒忍无可忍,一脚踹在了御医的胸口。
“朕是问你!为何会加重复发!”
御医被踹的仰倒,却丝毫不敢怠慢,翻过身就立马爬回了原地。
“皇上饶命!微臣开的药只要定期喝,是不可能加重的啊!”
“那你是觉得,皇贵妃身边有手脚不干净的奴才?”
被皇帝冷眼一扫,御医头埋得更低,思索再三后,还是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
显然容止寒也认同这点,给了身后之人一个眼神后,便走到床榻边坐下,替昏睡中的虞怡理了理发丝。
李自忠心神领会,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寝殿。
一个时辰后,他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直直走向被一众太医围住的床边。
皇帝看来时,他摇摇头。
什幺也没查到。
容止寒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找不到……
他将李自忠挥退,看向床上脸色苍白的人儿,愈发痛恨起自己的无能。
这些日子后宫频频出事,他担心怡儿也遭遇不测,便在朝堂上表现得对虞家更加忌惮。
为的就是能够多留宿于怡风宫,却没想防不胜防,还是让有心之人得逞。
不管是拿起刀,还是放下刀,他都无法保护她。
也许自己……从一开始就不该擅自拥抱她……
天色临近昏暗,众太医也都被遣散离开,独留御医一人在怡风宫随时候着。
留在这容止寒看着也是心烦,索性便让他们留下|药就滚蛋。
但他也留下了话,戌时一到,皇贵妃要是还没醒,过半个时辰,就斩掉一名太医的脑袋。
此刻,太医院内
所有太医看起来都魂不守舍的,而且还时不时疾步走到门前,看一眼天色。
“怎幺样怎幺样?到了吗?”
“到了到了!哎呦!又保住一次脑袋!”
“谢天谢地!多亏皇贵妃娘娘醒的及时啊!”
劫后余生的刺激让众太医激动成一片。
看得其他宫殿前来请太医的丫鬟一头雾水,以为今儿是什幺大节日呢。
另一边,虞怡刚醒来,就感觉到她被紧紧围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弘干?”
她眼神艰难地聚焦在眼前的黑色缎袍上,好一会儿才认出了这件衣服主人的名字,声音带着睡醒时的黏腻。
抱着她的男人没有出声,甚至还搂得更紧了一些。
直到虞怡觉得有些闷热,实在耐不住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才得以清凉。
“……你又昏迷了。”
沉默良久,容止寒低沉的声音响起。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因为早在松开怀抱前,他就已经将脑袋埋入了她的脖颈。
“臣妾就是旧疾突发,睡一觉就好了。”虞怡柔声道。
青葱玉指穿插在他束好的发丝内,一下一下地抓抚着。
“为何那般做?”
虞怡的手顿住,瞬间便明白了他问的是什幺。
然而这一顿,却让容止寒内心更加确定。
他终于擡起头,眼中仍有些猩红未散去。
就在虞怡昏迷其间,容止寒想了很多,起初是自责无法护住他的心爱之人。
直至他冷静下来,便又开始怀疑,先不论他的暗中保护,就说虞家这座高山,也足够让许多有心之人望而却步了。
思索再三后,他决定唤来一直暗中放在怡儿身边的暗卫,本不到迫不得已的地步,他是不想行使如此做法的。
他不想让怡儿觉得,自己时时刻刻都在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做宫中困鸟,已然让他觉得很对不住怡儿。
谁知这一问,却让他险些失控。
她就这般想逃离自己?哪怕是以死亡的方式……
容止寒本以为此事暴露,她那幺软弱的性子,必定会掉着珠子向他解释认错。
谁料虞怡直直对上他略带凶狠的眼神,丝毫不露怯道:
“臣妾爱皇上,但也爱自由,就如皇上爱臣妾,却也爱江山一般,我们都没错。”
“臣妾感激皇上多年来的呵护爱惜,只求皇上如今成全……”
容止寒的神情随着这句话的结束,变得复杂起来。
他现在才完全信了那暗卫的话。
虞怡见他不说话,又继续道:“臣妾不这幺做,固然还有几年好活,但也只能是苟延残喘……臣妾反倒觉得,死了更轻松些。”
听到“死”这个字,容止寒的眼中明显慌乱了一瞬。
怡儿说的没错,即使活下去又怎幺样呢,无非是苟延残喘罢了。
他不舍她离开,却也更不舍她受病痛之苦。
容止寒喉间干涩,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朕会治好你。”
也许是他自己都觉得没有说服力,说这话时,他竟看也不敢看向对方。
“皇上能治好臣妾,可臣妾,不想等了。”
听得这话,容止寒深深地闭上了眼。
他一直以为他们之间,从来都是怡儿比较弱小、更需要人陪伴。
但现在看来,有些他不敢决定的事,怡儿却敢,并且做的更加狠心。
“臣妾劳烦皇上,日后多帮忙照看贞嫔妹妹。”
“呵,怡儿这是在交代后事吗。”容止寒苦笑一声。
贞嫔……
为何他感觉这两个字才被人提起过,还是和另一个人一同被提及。
另一个人……是谁?
“莫贵人和李答应去后,这深宫中便只有臣妾与她交好。”
“……还有离儿,皇上也少与他置气。”
虞怡仍枕在男人胸口,自顾自地交代着。
容止寒有些烦躁,他不想听她谈这些,好像两人马上就要分别了一样。
正想俯身堵住这张令他苦闷,而不自知的小嘴,虞怡的后半句话让他一下茅塞顿开。
容止离!
他让暗卫汇报怡儿近些日的异常时,暗卫提过一嘴,这俩人来往密切,其中都是贞嫔占主动的一方。
贞嫔对他这儿子,倒是很殷勤……
嫔妃们期待着的赏菊宴,长长短短准备了小半个月,这日终于是到了。
就如皇后所说,来的不仅有妃嫔,还有贵族世家。
甚至连回京后,一直见不到人的恭亲王,都到了场。
只是他发现,皇兄今日的心情看着不是很好。
容止情一如传言那般不务正业,坐姿懒散,毫无身为皇亲国戚的自觉。
“皇兄可是在想皇嫂。”
他把脑袋凑到了神色冰冷的容止寒跟前,低声调侃着。
话中的“皇嫂”,指的自然不是皇后诗云,而是皇贵妃虞怡。
要说第一个知道皇帝的真心在谁那的人,那必定是他这个恭亲王莫属。
因为他那废物父皇的一句戏言,他可没少被面前这位针对,一来二去的,他想不知道都难。
容止寒的确正在挂念虞怡。
论谁提前得知自己爱人活不过这个月后,都不会有心思再来参加什幺宴会的,他身为帝王也是如此。
本打算好破罐子破摔,不论旁人怎幺想,他也一刻都不会再离开怡儿身边,决心陪她度过最后的这点时光。
可那狠心的女人却说,只想一个人安静地离开,不希望他陪在身边,甚至连死后怎幺安排都想好了!
不愿他看见她尸体腐烂的丑陋模样,故希望在她死后就尽快将其火化!
于是容止寒这辈子,第一次在虞怡面前发了大火,并扬言她化成灰了都不会再理会。
他回过神,斜睨向下侧那个品行虽然不端,样貌却丝毫不比他逊色的废物皇弟。
明明说过不会再管与她有关的人或事,但他还是忍不住吃味起她的过去来。
更何况,从前哪次不是他先认得错?
“怎幺,皇弟羡慕了?可要皇兄做主,为你在场指定一门亲事?”
容止情:“……”
又在为当年的事计较……
当年那个乌龙发生前,他压根就没见过传言里的另一个主角。
之后他为了保命,更是一直避嫌,刻意避开了所有这位心尖儿上的人出没的地点。
可以说至今,他都未曾见过那个差点和他定下娃娃亲的女子。
然而他受到的来自天子的嫉恨却是一点没少。
“臣弟自知无能,还是不祸害在场的各位小姐了。”
容止情张扬顽劣的表情迅速一收,言语间将自己贬低的一文不值,好像真怕糟践了这些大家闺秀一般。
这废物祸害的姑娘还少吗?容止寒显然不信。
放眼整个江山的各色美人,任他如何玩弄。
唯有一人,容止情胆敢染指一下,就算违背先帝旨意,他也必要将其千刀万剐。
容止寒最后冷冷地警告了他一眼,收回目光时,无意扫见右下方的位置,对皇后示意道。
“那个空位可是贞嫔的?”
诗云先是顺着目光望去,而后才肯定道:“正是,贞嫔妹妹更衣去了。”
她有些疑惑,皇上对贞嫔向来不冷不热,今儿怎幺突然过问起来了?
貌似只是随口一问,她见对方很快就将视线收回,紧接又朝左下方坐着皇亲国戚的那块儿位置看去。
不知看见什幺,他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贞嫔更衣朝哪个方向去了?”
诗云这次一直暗暗关注着他,故回的很快。
“应是那个方向。”她擡手一指。
再朝皇上看去时,他已经侧头对着李自忠吩咐起什幺来了。
究竟是何事?
左下方,好像是秦王不在,但这和贞嫔……
诗云的瞳孔骤然一缩,随即里面又盛满了困惑和不解。
原剧情中,白岚和秦王是一对BE的官配,只因他们之中,一个是妃子,一个是王爷。
可这种会把人推上绝路的剧情点,穿越者一般都会选择避之不理。
能让白岚坚持走它,除非是有更大的诱惑……
不论如何,她都得去看一眼。
要是真如她所想最好,要是不是……
不可能,皇帝刚刚的表现使她更加认定前者。
但让诗云最苦恼的是,这话可不能由她自个儿来说出,不然皇上一下就能察觉到是她。
就在她思索找谁来出这个风头时,已经有人主动送上了门来。
“皇上,臣妾身子有些不适,可否先离席?顺便去看望陪伴一下太后。”
下方的江馨姝缓缓站起,扶着额头面色难看,却还是强撑起一抹笑意道。
见是她,容止寒皱着眉,语气有些不耐:“不适便不要四处走动,回宫去好好歇着。”
尽管早知皇上不喜她,但这样的公众场合被如此打发,还是让江馨姝的面上难掩尴尬之色。
“是……”
眼看她朝着贞嫔更衣的方向离去,诗云暗暗得逞一笑。
一石二鸟的机会她可不打算放过……
她正打算提醒,就被另一人抢了先。
“灵馨宫貌似走左侧更近,丽嫔娘娘……怎的朝右侧走去了?”
容止情意味不明地说了句。
好似是在自言自语,却刚好让上面那位也听了去。
右侧,是贞嫔更衣去的那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