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新商第九代天子在位的第五年,雒邑蓬山坊有一位绰号不二娘的红伎决意落籍。教坊使与她相知二十载,几成老友,无意阻扰,惟问她日后打算。
彼时,需要奉养的母亲已谢世,需要扶助的弟妹亦各自长成,婚姻仕业俱如意。不二娘不仅身无负累,且颇有积蓄,可以去投奔弟妹,不至于遭受冷遇;亦可以到法柰寺带发修行,那里最欢迎有赀财的女居士,还住着几位回头更早的同仁姊妹。
然而,不二娘做了一辈子大众情人,餍足了露水缘,唯一的遗憾是不曾为人妇,没过过一夫一妻的小日子。无论是去弟妹家当尊亲,还是遁入空门,都觉得不甘。
教坊使闻她心事,笑道:“未为不可也。你自己寻觅着,我也替你打听着,务必寻一个好的,知心的。”又近前来,将麈尾点她的肩,叮嘱:“也要小心,你的钱来得不易,万不可教人诳了去。”
此是良言,不二娘默默颔首。
京中有几个顽皮的监生,听说“蓬山峰不二”征婚,相视而笑,道:“正可以用来捉弄一下荀夫子。”
荀夫子名处,时任国子监司业,为人最是板正,持戒比和尚还严。新捉了他们作弊,各赏十戒尺,打得他们右手掌心肿起肉馒头,天王托塔一样擎着。却不妨碍他们左手执笔,代夫子给不二娘写了一封求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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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去岁鼓盆,今十一月矣,至多旬日可除服,则自由身也。不胜跃跃、窃喜。届时,必登门奠雁,指天不相负。万望娘子体谅愚衷,稍待,毋从了别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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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拳切切!拳拳切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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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勿畏吾女。凭她怎幺统辖六宫,亦管不到老父续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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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递到不二娘门上的一纸,还雇佣书人抄了几百纸,跑到东西市,散与南来北往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