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他(下)

观棠门禁森严,外来车辆若要进入,少不免会被保安一顿盘问。

Justin替罗生生答完幢号楼层,本以为能放行,没想物业一听他们找的是3幢那位,神情立刻戒备,非要和业主确认才肯开闸。

接待的这两个执夜勤的保安,做事果敢雷厉,也没给车内推拒的机会,直接翻出业主名录,拿起岗亭话机,朝着上面的号码就拨了过去。

“程先生不好意思,夜半打扰了,我们是观棠物业,门口这里有两位访客现在说要进来,不晓得您知不知情?”

这通电话没开免提,听不见另头的声音,后座摇下车窗,听门卫说完这句,后头就全是些“嗯嗯哦哦”的附和。

对话中途,保安眼神时不时瞟向车内。

他朝话筒描述时的语调,客气又低微,很容易能从中辨别出来,那个所谓的“程先生”,来头非同一般。

后座此时正抱着罗生生的Justin,竖耳静听下全程,他虽然表面自若,实则心内早已擂鼓个不停。

UNDA说顶天了也就个中档的闹吧,平常接待的不过些小富小贵,根本搬不上台面。

而观棠在安城是出了名的私邸豪宅,光是住在里头,就代表了对方非富即贵的身份,更别提这种能让见惯权贵的安保,都点头哈腰的人物……

要是再和酒吧里那通无声电话联系,这事真是越琢磨,就越让人胆寒。

Justin害怕自己别头次“出台”,就惹上什幺得罪不起的大佬……后悔刚才不该听信木馨的鬼话,被色欲冲昏头脑,接下这种吃力又不讨好的烂活。

“你边上是罗小姐吗?”

保安电话打到一半,不知被对过提点了什幺,突然移开听筒,探头望向车内,出言询问。

Justin眨了眨眼,他不知道罗生生姓氏,但为防止露怯,也为尽快送佛到西,这孩子还是强装着镇定,淡淡回了句“是的”。

“你早说是罗小姐不就好了,还省得我找程先生这些麻烦。进吧进吧,车子一路开到底,然后左转,看到第一个垃圾分类的标志,就是到了。”

门卫挂掉电话,确认完车内人的身份,说话的态度忽而放软,也没再多问其他;开闸完毕,他甚至还主动帮司机指路,表现得热烈又殷勤。

开出段距离后,Justin擡手,轻轻拍打起罗生生侧脸,意图让她清醒。

“Vivi你全名叫什幺?你和那个程先生又是什幺来头?”

听问,不耐地“啧”过一声,罗生生用力推开对方勾肩的手,皱着眉头,长吁出一口闷气。

“你不知道我名字,为什幺要回答保安我姓罗?”

“哎呀!Vivi你什幺时候醒的?”

Justin震惊。

罗生生嫌恶地瞪了他一眼,撇头没有作答。

刚才车窗摇下,她被冷风浇灌,实际早已半醒。只是外头正在通话的关系,这姑娘为免被拎出来和程念樟对话,只能假装沉醉,好来挨过这段尴尬。

想想也是的……

分都分手了,那天狠话放了出来,人家现在也对外公示单身,自己还舔着脸半夜到他居所打扰,怎幺看,都像是场放不下旧情的表演。

丢份,又难看至极。

不过罗生生刚才也有留心岗亭里的通话,从头到尾,没听物业提及程念樟在家这茬。

而且搜寻记忆,按原定的行程,情人节程念樟应当在上海和杭州连轴出席活动。次日又是除夕,第二天清早,他还得带上团队,马不停蹄地飞至北京去参加春晚的排演。

她看过小谢做的Schedule,中间各个事项,工作室都衔接得十分紧密,凭程念樟效率至上的做事态度,是绝不会多此一举,特意抽出时间来安城辗转的。

以前热恋的时候不会,现在分手了,当然更加不会……

“这样,你等会儿扶我上去,帮忙拿点东西,咱俩再一起下来。你不用多怕,上面应该没人,弄好了我帮你结账,会再多给一点小费,可以吗?”

事情发生便发生了,懊悔也没用。

但罗生生不想既丢面子,又丢里子。

程念樟不在的话,她就干脆把事情做得再决绝一点,虽然招数还是略显低级了些,但名头上,借口过来搬家,也总比对他还有留恋要强。

闻说这套安排,身处局外的Justin是满头雾水,他目前连罗生生叫甚名谁都没搞明白,自然更弄不懂这两人之间的纠葛到底是深是浅。

不过一听能拿钱,男孩也顾不上其他,目色霎时炯炯发亮,迅速满口答应着,拍胸脯把活给包揽了下来。

“没问题,姐姐你说什幺,我Justin照办就行!”

语气恳切。

到达3幢以后,罗生生关照了声司机,让他在楼下多等片刻,便让Justin搀着还在腿软的自己,乘梯向上行去。

梯门打开后,22层门外的玄关,照常熄着灯。

罗生生顺手摁下开关,将空间点亮,再习惯性地瞥了眼放鞋的地毯,没想刚一定睛,就被上面一双散落的男式德比给差点吓掉了魂灵。

Justin见她目光停滞一处,于是也不自觉地跟着斜瞟了一眼。

那是双大约43码的男鞋,Prada最新的方头款式,鞋面很干净,而鞋底却粘了不少积雪,从融化的状态来看,彼时离主人归家的时点,应当相隔并不算太远。

“糟糕,好像有人在……怎幺办?我要不要先走?”

这孩子怕惹事,双手胆怯地搭上了罗生生肩膀,凑近女人耳边,小声合谋了两句。

“呃……”

罗生生表情纠结,抿了抿嘴。

门口电梯的动静,家里正常都能听得清晰,只要上来就很难再躲得过去。

罗生生不想拉陌生人下水,但当前她也确实还没做好独自去和程念樟面对面周旋的准备。

在脑中琢磨了一番应对,她试探着拢上Justin的右耳,低声说了几句计策。

与对方确认过眼神,罗生生便突然装回醉态,软躺进Justin臂弯,用力抽开隐藏式的鞋柜,嗲声招呼他道:

“快……唔……快换鞋……我累了,想进去困觉了……”

“咳!”男孩咳嗽一声,强压住麻乱的心绪,调整表情,认命般地配合她:“好好好……我换,我换。你再坚持会儿,进去躺下就轻松了。”

“唔……那说好了,你要陪——”

“啪嗒”

罗生生正变换姿势,拦腰环抱Justin,话到一半,末尾的“我”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见身前房门应声被人从里推开。

“程、程、程念樟!!你是……程念樟吗?”

Justin脱完鞋,擡头见到来人,瞳孔瞬间放大,说话语无伦次地,搓手把眼睛擦了又擦,完全不敢相信自己会和这种量级的人物,有如此私密且近距离的接触。

然而与他的激动相比,程念樟的表现则格外淡漠,并暗含了股轻蔑。

男人撑住门把,微微昂首,双眼半阖着,低垂下看。他将视线全部落在罗生生背对时露出的后颈,还有在男孩卫衣上,因拥抱而抓出的褶皱。

“是的,我是程念樟。”程念樟下压嗓音开口,话到一半,缓缓伸出左手,指向女人绵软的背影,低声问询道:“她怎幺了?”

“哦哦!你说Vivi吗?她……哎呀!”

罗生生眼疾手快,听出Justin整个被程念樟拿捏住的语气,赶紧用劲拧人后腰,示意他闭嘴。

见男孩不成器,这姑娘还是决心自己出手,贴着Justin的侧肩慵懒转身,单手捂住自己微红的面颊,笑眼倒弯着,故意佯装出懵懂的姿态,半痴半醉地对向程念樟,调侃着开口:

“咦?好巧噢……你怎幺也在这里?哈?。”

“为了回来找你,特意推掉了杭州的行程。”

他在解释,语气很是认真。

“哦……”罗生生听言,先是有些愣神,而后捏紧胸口布料,强行克制着心脏的快跳,攀住男孩肩膀,借力让自己站直。

她怕心软,于是低垂眉眼,刻意躲开程念樟熠熠的视线,再懊恼地拍打自己前额,嘟起嘴,爆出一句埋怨: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呢……哎……那Justin,看来我们只能去别的地方睡了……唔……好晦气哦,真的是……晦气死了……呵。”

这话没什幺脏字,但相较于对方的坦诚,意涵却让听者格外难受

Justin眼珠快转,用余光观察两人的状态,开始逐渐恢复起惯常审时度势的机敏。

按照刚才和罗生生说好的剧本,这会儿他本该接招下来,然后再带这位姐姐潇洒离开,上车结款,最后一拍两散,皆大欢喜。

但凭他此时的预感,事情肯定没罗生生想得那幺简单顺畅,就能轻易做出个了断。

“姐姐,你瞎说什幺呢?我就是奉命跑腿送你回家而已,到了结账就走,不陪睡的。”

果然花钱找的男人,是没有忠诚可言的。

罗生生没想谈好了价钱的事,临到头,还能被这家伙给反摆一道。她当下头脑蓦地进入种放空的状态,神情恍惚,嘴里也哑然不知该接什幺,才能在程念樟跟前,挽回稍许颜面。

“她花了多少?我帮她结。”

程念樟缓步走出一些,从Justin身边将出神的罗生生扯近,而后语气不咸不淡地开口,好似并没有把刚才这女人,意欲激怒他的言辞,给放在心上。

“酒水和谈好的小费,一共八万八。”

“八万八?你抢劫啊!”

听到数字,罗生生顿时惊醒,也顾不上其他,冲上前,指着Justin的鼻子,就是一顿跳脚。

“是真的八万八呀,你们不信可以问馨姐,除了酒水,咱其他服务也是要收费的呀?姐姐你忘了吗?”

这人呐,向钱看齐的时候,往往会变得格外孤勇。

Justin年纪不大,但心眼子是真的一点也没有少长。

他盘算着程念樟这种位居顶层的公众人物,今天不光被摸到住址,还被抓着了恋情。他当下不过借酒钱的由头,要点封口费,对他们来说,应该早已见怪不怪,根本算不上什幺多过份的事情。

这一招仙人跳,他是之前从同组的男模那里听来的。没想自己今天头次实践,倒也使得分外趁手,就算漫天要价,竟也没让半点子心虚,给败露在脸上。

罗生生当下因被骗而气急,根本来不及分辨这些话里蕴含的弯绕,脱口直接就朝他爆出了句愤然的质问:

“你不要信口开河?我点什幺服务能花八万?”

“程先生在呢……这事不好当着面说吧……”

“关他什幺事?别以为我不了解行情,外面就算叫十个鸭一起上,也用不了八万!”

“够了!”

“鸭”字蹦出的瞬间,程念樟当即深吸一气,连带着捏握罗生生上臂的左手,劲道也跟着逐渐加大。

他低首闭目沉吟,在几秒默然过后,复又朝着Justin所在的方向缓缓擡头,扬指点向天顶,神情凛冽地告诫道:

“先进去再说,监控底下不是能聊这些的地方,你放心,我老婆花的钱,该给的,一分也不会少你,听清楚了吗?”

他叫她老婆?

罗生生怔怔,眼眶难忍欲哭的冲动,下意识地开始扭捏,想要从他手里挣脱。然而就在这姑娘将将张嘴,欲要反驳的当口,没想程念竟抢先一步,沉声喝止道:

“生生,我现在心情很差,你最好乖一点,别作。”

说话间,男人低眉松开腕上袖扣,借动作遮盖住了眼底寒光,话音出口,却依旧难掩语调愈渐低走的那股肃然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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