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里只点了几盏灵石灯,似乎是因为许久没有替换灵石芯的缘故,灯光并不明亮。
但楼眠眠还是很清楚的看见了。
血水如同不断的山泉,从正对石门的冰床上倾斜而下,随着躺在上面奄奄一息的少女的呼吸频率而涌出…
冰床下方的石台已经被这长久的浸泡而变得暗红,浓重的血腥味几乎让东方云吐出来。
他勉强扶住了石墙,那浓烈地刺鼻的血味让熏得人眼睛生疼。
挡在他身前的少女凝固了几息,被压抑的愤怒仿佛化作实质。
感觉到楼眠眠状态不对,东方云忍着难受出声:“楼眠眠,你怎幺了?还好吗?”
回应他的是少女擡脚踏在血水上的声音,随着细微的踏水之声,那些不知混合了多少女子的鲜血,在楼眠眠金丝缠花的黑靴上溅射出一个个暗红的印记,仿佛是最后的哀嚎。
楼眠眠走到冰床前,那被生刨开丹田的女子竟然还是活着的。
“……”
一柄三棱刃刺贯穿插在女子的丹田之上,许是女子有什幺奇异的体质,被破开的血肉如同有生命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而后又被三棱刃刺携带的范围灵压震碎。
灵压碾碎女子的血肉,又为女子提供再生的灵气,如此循环,构成了一个血腥的闭环。
若是拔出来,女子就会处于禁灵状态,即刻失血死亡。
如此歹毒。
楼眠眠低头和女子半睁的双眼对视,许是太久未见过活着的女人,女子怔愣了一会,眼里迸发的希望和转瞬的灰暗纠缠,最终她阖上双眼,嚅嗫了几番唇齿,道:
“快走,马上离开!”
“……”
上首凝望她的少女却并没有依言而走。
女子与黑暗中感受到,一道陌生的灵力透过三棱刃刺导进了她麻木的身体。
她蓦地睁开眼,少女割开了自己的手腕,细小的涓流带着强大的灵气灌入了三棱刃里。
女子:“……别伤害自己,我……迟早也要死的。”
楼眠眠:“你感觉好一点了吗?”
长期只能从棱刃毁灭性的灵压上攫取灵气,女子的经脉如同久旱的荒漠,即便楼眠眠愿意渡灵给她,她也清楚,自己绝不会活着走出这里。
但她只是弯了弯唇角,道:“很不错,谢谢你。”
太久没有与人说话,她说话时有些口齿不清,语速把控得也不稳定,显得有几分磕绊。
女子:“我叫、柳霜凌,法修出身,你呢?”
楼眠眠简单道:“我是楼眠眠,剑修。”
两人都心知,灌注灵力的做法对柳霜凌破损脆弱的经脉而言,不过是一种徒劳。
一旦楼眠眠断了灵力,被修补的血肉很快就被灵压挤碎。
但如同旧友,两人一人一句,在这血腥的石室里各自聊着自己的修炼经历。
……
柳霜凌:“……原来已经过去这幺多年了。柳氏作恶多端,天意如此。”
见楼眠眠不说话,她道:“你不必可怜我,今天躺在这,我是自愿的。我这一代,血脉稀薄,仅我一个有血肉再生的能力。如果不是我躺在这,恐怕,没有人可以等到你。”
楼眠眠:“嗯,你筹谋得对。”
柳霜凌:“谢谢你能理解我。”
如果这就是自己的终点,那也算不错。柳霜凌看着少女的眉眼,漫无边际地想。
她神智已经有些混乱了。
柳霜凌:“他们、千方百计找到我,是因为身下这方冰床里,养着一只噬血冰蛹。”
女子说着自己知道东西,腹部的血肉已经长好,白嫩的肚皮底下仿佛有活物在钻动。
楼眠眠感觉到自己的灵力被缓慢排斥出柳霜凌的身体。
少女隐约知道眼前女子要做什幺,可她只能紧紧篡着拳头,头一次觉得无能为力。
冰床上柳霜凌强忍着疼痛,断断续续道:“冰蛹是邪教圣物,以新鲜灵肉为食,百年长成,出世必以千名阴年阴月女子血祭……一旦断绝供食,必从蛊尸现身、如不活刨,则产子隐逃!”
女子看着楼眠眠,一字一句说道:“杀…我、灭、蛊!”
…
杀人对楼眠眠来说不过如饮水穿衣一般简单,岫玉锐利的剑锋一刺、一抽,一条命就结束了。
只是今日她却觉得岫玉太钝,自己太残忍。
“…不必、对我感到愧疚…我本来也……”
蛊虫停止了挣扎,柳霜凌也咽了气。
…
少女在冰床前站了很久,久到东方云已经克服了自己闻血腥必吐的洁癖,能够踏着血水靠近冰床。
少女怔怔提着本命灵剑,仿佛一尊塑像。
楼眠眠心里在想什幺呢?
少年行至她身旁,费尽心思从脏污褶皱的外袍找出一片干净的区域,一边为少女擦拭着喷溅在她身上的热血,一边无比渴望知道眼前人的内心感受。
“我们走吧?”,东方云从侧边拥住少女微凉的身体。
楼眠眠点了点头,目光最后在柳霜凌那欺霜赛雪般的脸上逡巡了片刻,拿起剑割了她一块不起眼的衣料。
带着东方云离开这处不见天日的石室。
……
即便四海九州都已经不记得你的传说,我也会亘古如一地记得你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