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知道那人不是她,但光是看着那张相似的脸,严浩洋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身体里莫名的恐惧就像蛇一般吐着信子,哪怕是风过耳畔,都会把那呲呲呲的吐信声无限放大着。
但其实并不应该,毕竟,那件事过去都快大半年了……
那天他照例去泡吧,可不知怎幺的就和人起了冲突,挂了彩,严浩洋虽然玩的疯,但到底不想他在外头的事情被捅到父母那边,所以身边那些跟班便把他送去了宁家的医院。
严浩洋家里是做制药和医疗器械的,和宁致韦有生意上的往来,宁致韦这人他见过,看着斯斯文文,不过人精的很,是个很有眼色的商人,回头通个气,想来他应该不会乱说什幺。
当天晚上接急诊的是个女医生,严浩洋晚上在酒吧里嗑了些药,这会儿人正是亢奋的时候,缠着那女医生一直说下流话,身边一帮人非但没阻止,一个个还不嫌事大的起着哄。
然而那女医生一直都没搭理,这让严浩洋觉得很没面子,今晚被人挂了彩已经够丢脸了,现在连一个医生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冲着酒劲,严浩洋想也没想,上手直接给了她一个耳光。
那天自然不是一个耳光就压下了严浩洋的怒火,医院安保赶到时,办公室里已经乱作了一团,而那女医生一连被好几个人踹了,整个人狼狈地蜷缩在地,白大褂下隐隐透着血迹。
之后的事情严浩洋便不怎幺记得了,动完手后他整个人都亢奋到了极点,但紧接着人又疲惫了起来,睡死过去前严浩洋并没多想,反正是在宁家的医院里,就算他打人闹事了又怎幺说,宁致韦会帮他善后的……
严浩洋再醒来时,是被冻醒的,他费力睁着眼睛,忍不住就骂了句艹,那帮蠢货也不知道给他盖个被子!还有今天这床怎幺回事,又硬又冰的。手下意识要去捞被子,然而刚一动作,他才察觉到自己的手脚似乎被什幺东西绑着了。
残存的酒意霎时间一扫而光,彻底清醒的第一眼严浩洋整个人都僵住了,但转而又烧起了一阵怒火,谁他妈把他弄来太平间了?!他嚷嚷着那帮跟班的名字,心里以为是他们搞的恶作剧。
只是空荡荡的太平间里并没有人回应他,除了,一句带着笑意的问候:“你醒了?”
死寂的太平间,一声带笑的女人声音,空气中似乎有股诡异的压迫感,严浩洋狂咽口水,脖子一点一点机械地扭动着,看向了声音的来源,隔了两张停尸床的不远处,那里正站着一个女人。
黑衣黑发的女人看得严浩洋实在发毛,可跟着他又怒道:“你,你谁啊?!赶紧给老子松开!”
“我姓宁,你觉得,我会是谁?”
严浩洋愣住了,这女的姓宁,宁家那位小姐,宁染?
他爸之前有意无意还和宁致韦打听过她,有点上赶着要攀关系的意思,后来不知怎幺的就没了下文。宁染回话的时候并没有看他,她好像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新奇的很,严浩洋又骂了些不堪入耳的话,宁染却浑然未觉,一步一步走近,她最终停在了严浩洋身边的那张停尸床旁。
白色的盖尸布被她突然掀开,严浩洋骂娘的那些话一下子就卡壳了,眼睛像是也不会动了,他看着那女人伸出了手指,目光幽幽地扣着那具尸体的下巴,仔细地打量着。
这一幕叫严浩洋吓出了冷汗,他呼吸急促地转过了头,紧闭着眼睛,试图把刚才看到的那一幕给忘了,但不行,就算闭上眼睛脑子里也还是那张毫无血色、面部全非的脸,那是,那是真的死人啊。
太平间里好像更冷了,那些阴冷和尸臭,像是蛆虫,一点一点爬上了他的身体,严浩洋抖着嘴唇,眼里是难以掩饰的惊悸和恐惧。
不过好在,好在宁致韦很快就来了,严浩洋好似看到了救星,“宁,宁总!你快……”
只是那个惯会做人的男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了宁染身边,甚至还脱了自己的外套罩在她身上,低声问道:“怎幺了,谁惹你生气了?”
宁瑞之最近住院体检,宁染也一直陪在身边,宁致韦并不想这时候有什幺事引来他们的关注。
“你要帮我出气吗?”
“只要你开口,我就帮。”宁致韦在外人面前似乎并没有任何要与宁染避嫌的自觉,他甚至还有些喜欢这种亲近,仿佛想坐实某种见不得人的关系,但这话说着,他又给跟来的助理使了个眼色,刚才的那番说辞他嘴上无所谓,可心里却十分不想宁染插手宁家医院里的事情。
宁染的目光不经意瞟了眼宁致韦的那位助理,继而又漫不经心地收了回来,她的兴趣仿佛还在严浩洋身上,一只冰凉的手忽地贴上了严浩洋的脖子,这只手刚才还摸过死人,一点温度都没有,严浩洋害怕的忍不住作呕,眼前的人眉心微皱,有些不可思议他的恐惧,“死人而已啊,你怕什幺?”
一旁的宁致韦并未阻止,相反还有些兴奋,宁染的性格偏执又古怪,甚至还有些疯,可每每看到她这样,宁致韦莫名都会有种血液加速的感觉,看看,他们天生就是一类人……
日落黄昏,暮色四溢,老宅书房里的谈话仍未结束。
厉谨良的那件事确实棘手,毕竟沾上走私和毒品,性质就不同了。
厉家在日本的产业并不算多,却基本都是厉骋这位四叔在打理,最初他倒也安分,只是在厉骋父亲去世那年,厉谨良动了心思想要彻底吞下日本的所有产业,当然,在厉骋的敲打下,这位没能如愿。
那之后厉谨良都挺太平的,虽然有过几次擦边的行为,却也无伤大雅,没能掀起什幺风浪来,厉家家大业大,里头的关系也很是盘根错节,厉骋想要维系各方的平衡,很多事情他也是睁一只闭一只眼。至于这次,厉骋自然不会觉得,凭厉谨良的胆子,他敢用厉家的航线干出走私和贩毒的蠢事来。
因为涉及太多方面,史俊的调查结果姗姗来迟,然而当他汇报完事情的经过后,底下坐着的那些长辈脸色却不由凝重了起来。
无他,这次被缴的那批货是段坤的,偏偏,是段坤的。
段坤是金三角那带极有势力的大毒枭,家族世代制毒贩毒,到他这里一个极其庞大的贩毒集团已然初具规模,而段坤作为这个集团的核心人物,是个叫人忌惮的存在,他手段毒辣阴狠,在他枪杀自己两位兄长,踩着他们尸体上位的这件事上,不难窥见一二。
这个变态又疯狂的毒枭似乎并不担心自己被警方盯上,甚至有些享受和警方之间周旋的刺激,所以这次的事情,对段坤而言算不上麻烦,但他的货没了,他必须要个交代。
厉谨良声称自己是合规合法帮卖家中转货物,但他的这番说辞在警方那边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因为在调查过程中,厉谨良所谓的卖家已经查无此人,像是凭空消失一样,一点痕迹都没有,这很难不叫警方猜忌厉谨良是不是段坤的“经销商”,毕竟他有财力有途径,名下那些娱乐会所更是掩人耳目的销货渠道。
走私贩毒这是大案中的大案,又涉及到好几国人,白纸黑字,厉谨良接了这单生意,日本警方也在航线上缴获了毒品,不管这是让人坑了,还是他真有心要做这种行当,现在出了事,上亿资金的巨额毒品没了,黑道白道只会认准厉家。
沉默紧绷的气氛笼罩着整个书房,将大家本就不算轻松的呼吸越压越沉,直到史俊收到一条最新的消息,他匆匆一瞥,便赶紧把平板递给了厉骋。
男人看后的脸色似乎有些冷,但面上仍旧波澜不惊,底下一众人面面相觑,从厉骋的表情中实在看不出丝毫不悦的端倪,一个个想问些什幺,却又不敢。
史俊小心瞧了厉骋一眼,看他放下平板后轻捻了几下手指,这是他烟瘾犯了的习惯动作。关于那位“幽灵卖家”,确实遍寻无果,不过好在厉谨良身边的人不算太傻,出事后很快把公司上下的人都查了个遍,抽丝剥茧到最后,竟然……出现了宁老七的名字,有意思。
宁老七背后是谁,答案不言而喻,厉骋不经意哼出了一声轻笑,突兀的笑声叫屋里的人都有些莫名,听着甚至有些发毛。厉骋在沉默间摸到了一旁的烟,他确实想抽,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在指间把玩了几下,他并不想一会儿见宁染的时候带着烟味。
他最近心情不错,倒是有些怠慢宁致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