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啊,这程老家主竟然是被自己儿子亲手所害。”说话的人唏嘘不已,简直不敢相信墙上贴出的告示。
“这有什幺?”旁边一人轻蔑哼声,显然知道更多消息。“你也不瞧瞧那程老家主是个什幺样的人?为老不尊,谬视伦常,一把年纪还和儿子美妾勾搭成奸。我看啊,是活该。”
“哎,你别说。那个程兴康也不是什幺好人,自己害人不说,还栽赃给族中孤女。甚至买通仵作,混淆杀人时间。我看啊,这一家一丘之貉。”这人还记得上次告贴,两则结合,自然明白怎幺回事。
“怎幺会栽赃给一孤女,这也说不通啊。她有什幺动机动手,难道程德厚他...”说话人愕然惊目,简直完全不敢相信。那可是同宗。
“呸。”旁侧人听了脸上青红一片,连忙把这荒唐想法甩出脑袋。说了一个比较让人信服的传闻,“听说是出了程理那事。程德厚想要整顿家中风气,恰好此时,许久未曾听闻的庶弟程德平后人现世,一个孤女不说,其父母还是私相授受成的亲。这事让老爷子勃然大怒,将人锁进祠堂不说,还家法伺候。那女子也是烈性,动了手,伤了不少人,程老家主也是那会被她所伤,不过并不致命。所以才有了后面程兴康的嫁祸。但其实啊...”
这人卖了一个关子,待众人好奇心都高高吊起,才眉飞色舞说道。“那老头子原本是想借此事做些文章,给有心之人好好瞧瞧,他们程家并非如京中谣传的那般谄媚献女,家中女子个个贞洁自持。一旦有错,家族绝不宽待。”
“呵...说来说去,还是自己造的孽。”
“对了,那孤女现今如何?”
“没听闻。不过听说舒县令亲自给人道了歉,并送了纹银。”这人明显带了偏移情感,“我还听说舒县令在大堂里跪了一日,说是愧对陛下圣恩,下负百姓厚待。哎,这事原本也怪不得他。”
“御下不严,倒被你们段家生生给说成无辜受欺。”女子瞧着楼下这幕,忍不住惊叹出声。“好手段。”
“什幺段家,你家。以后我们还不是一家。”男子嬉皮笑脸的靠过来,直盯着她的脸瞧。
“休得胡言乱语!”游芍青娇斥一声,绕过人在锦凳上坐下,绯色染了满脸,更衬得人比花美。
段琅眉眼带笑,见人取了茶瓯却没有饮用,指尖无措的摩挲着杯面,心中柔软无比。挪了凳子厚着脸皮靠在未婚妻身边,调笑说道,“都已换了庚帖,怎不是一家人?”
那声音又长又响,直听的游三满颜慌乱。咬着红唇,娇嗔呵道,“你再如此浑说,我便走了。”
“好...好...”段琅见人真急了,忙殷殷答应着。转开话。“舒大人看在程家的颜面上,没有公开审理此案。可我们又何须给他程家脸面,自然是要众人瞧个明白。况且...那程刚从前可没少坏我好事。”
他最后这句说的很低,但仍是让游芍青给听见了,原想劝他的话又落了回去。只低低说道,“往后便好了。”
“那自然是。”段琅听她说完,神色飞扬。随后不知想到什幺,眼珠直溜,起身将房门和牖窗都紧紧合上,见游三诧异,眯着眼睛说让她瞧一个好东西。
“是何宝物,神神秘秘?”游芍青从未见他如此小心谨慎,却又得意洋洋。
段琅眉毛飞扬,从柜子中取出一个锦盒,郑重放在桌子中央。而后在未婚妻惊奇的目光中慢慢将盖子打开,取出一封红色纸书。最后徐徐展开,让她看清上面写的是什幺。
游芍青愕然惊目,红唇开合了好几次都没能发出声音,泪珠如同断线的珠子一样汨汨滚落。直到段琅收起,紧张向她奔来,她才猛然醒悟,方才瞧见的到底是何物。
“黄榜...兄长...他...”她的声音完全不成调子,顾不得未婚夫,从他手中夺过榜书,细细翻看起来。
“奉天承运 皇帝制曰...安平元年...一甲...三名...游少淮...云城人...”
“不过一抄本,又什幺好瞧的?”段琅见人将他推开,气哼哼的恼道。
“何处来的?”游芍青阅完全榜,心神大定,这会才有思绪转头问他。
段琅见她终于舍得放开那东西来理会他了,有心想要为难,又在那双梨花带雨的眼眸中败下阵来。放软嗓音轻声说道,“别人送我们的新婚贺礼,愿我二人永结同心,白头偕老。”不过是礼物中的其中一样,便已是天下少有。南郡相距洛京路途遥远,若是寻常,金榜的消息送至云城,只怕没个月余绝无可能知晓。
他见人听了话却未回应,只小心的收起红纸,神色看起来有些低落。不由的眉眼横跳,欺身上前拉过对方手腕,死死握在手心,急声直道,“芍青,你可别误会我是因为得知你兄长高中探花,才与你家提亲,我...我...”
他急得语无伦次,脸色煞白。没曾发觉女子起先身子微僵,没过多会,被他紧握的柔荑已覆在他手背上方。环佩摇荡,一个亲吻落在他的腮边,馨香四溢。
“啊...芍...青...”
“傻子...”
旭日之下,二人目光相接,脉脉含情。少顷之后,两人恍然回神,同时面红耳赤的背过身去,衣袖翩飞,指尖在地下汇成一副交缠紧扣的甜美画卷。
“启禀陛下,云城加急奏报。”
“呈上来。”
“诺。”
元玢从安硕手中接过奏表,一目十行,神情从漫不经心逐渐变的郑重。“传信杜崇清,人不必送来洛京,命他直接把人送往东郡交由计萧然。”
“诺。”
“发信东郡,酌令计萧然见人后即刻带人前往回音岛,务必要找到程氏口中所言矿藏。”
“遵旨。”
元玢大步下了玉阶,走到大殿右侧悬挂的舆图前,看着图上从未标注过的地名。缓缓下令,“此事过后,加封杜崇清为忠义将军;赐计萧然忠武将军;二人同领三品俸禄。封程氏为奉城乡君,其夫项森陪戎校尉,邑百户,赐帛万匹,谷万斛。”
“老奴记下了。”安硕陪他站在图下,恭敬回道。屏风后的起居郎执笔横书,仔细记载。
待此事落下帷幕,元玢不禁想起那份奏表中提及的那句,神色黯淡,人跟着低沉下来。
“李川,随朕去个地方。”
“诺。”
当杜崇清的奏报送至洛京之时,邹若一行人已顺江而下,到了曲城地界。曲城山峦叠嶂,道路崎岖,城中无一直径,各个街巷分支交错,蜿蜒绕折。山中有最险要的道路,最惑人的山水景致,也有最鲜嫩美味的佳肴。
细雨朦胧中,霍羽撑着伞陪邹若走在青石板路上,耳边听到小贩爽朗的阵阵吆喝,鼻尖闻到股股甘甜迷人香气。连她都不由的吞了吞喉咙,咽了咽口水。她耳尖发红,还没来得及藏起羞涩,就觉一阵清风微微拂过,女君的手上多了一颗圆溜溜的蚕豆。
她随女君向上望去,道空的眉眼出现在正前方酒楼之上,神态潇洒飘逸,口中大喊,“小若儿,快上来,醉鱼好了。”
“好。”邹若笑着应了一声,带着霍羽往楼上而去。
注:平行与交错,藕断又丝连,无形的红线缠绕又错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