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在骗我

我六岁那年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朋友好像只剩下了雏田。

我黏她黏的越来越厉害,到最后她都会天不亮就悄悄从被窝里爬出来,连饭都顾不得上吃就往学校跑。

我问她是不是故意躲开我。

雏田撒谎说没有。

我问她那她为什幺不和我一起起床呢。

雏田撒谎说学校学业很忙。

我就故意学着父亲一本正经的面无表情,用父亲一本正经的语气教训她,讲我们身体里都流着相差无几的血,都是日向家最最亲密的同伴,她怎幺能撒谎骗我呢。

雏田便不讲话了。

她垂下眼帘羞红了脸,犹豫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小声跟我说每天早上她离开我都要哭闹好长一段时间。

“……对不起,花火,我不知道该怎幺和你说,但是……我们好像给大家添了很多麻烦的样子……”

“什幺麻烦嘛!”

“就……就是……”

“就是什幺嘛!”

雏田的脸更红了,她结结巴巴讲不出话来,最后只能露出了很可怜的紧张模样,甚至因为我加重的语气连鼻尖都冒出了细小的汗珠。

暗处盯着我们的分家一声不吭。

就像一如既往我欺负雏田一样装不存在。

他们只会在我哭着嚷着满地打滚想要扯着雏田和她继续当连体婴一块上下学才会跳出来试图拦住我。

除此以外无论我做些什幺,他们都装没看见,甚至就算我再折断他们的手脚,让他们散落一地,他们也只是除了闷哼和惨叫外什幺也不会讲了。

“父亲,他们为什幺不和我讲话呢。”

“……”

“父亲,我想要以前那些人,我还想起了阿瑞。”

“……”

“父亲?”

“……”

父亲脸色阴沉。

“忘记他们吧。花火,就当他们已经死了。”

父亲声音平直,但额头却鼓起了青筋,他试图遮掩自己的愤怒,但捏着我的肩膀却微微颤抖着。

“……父亲?”

我有些害怕了。

但父亲并不放过我。

他蹲下身来,面无表情抚摸着我的额头,然后紧紧盯住了我的眼睛。

“但是花火你要记住,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再在外边显露任何异于常人的事。”

“那是什幺事呢?”

“任何让你看上去不像个孩子的事,花火。你知道的,每次你离开族中,那些暗处增加的人,注视的人,还有……想要偷走你的人……你想离开日向,想离开我们,想离开……我吗?”

“……不想哦。父亲。”

“那就继续当个乖孩子吧。不要和大人打架,不要杀掉他们,不要吃掉任何人,然后再不许提起以前监视你的那些分家。”

父亲顿了顿,然后莫名再次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对我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就当他们已经死了。”

我没有回话。

只是认真的盯着他努力隐忍但还是不小心流露出耻辱憎恨的脸,有些搞不清他到底想要透露些什幺。

我有些委屈又有些心惊担颤,

“……如果我听话的父亲可以不要对我生气了吗?”

“……”

父亲脸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张了张嘴,似乎想对我说什幺,但最后又都咽了回去。

他低下了头,不再看我。

“唉……花火………”

他叹了口气。

他摸了摸我的头。

“……我没有对你生气……但是,不许再纠缠雏田了。”

“……可是我也想去上学嘛,我想和她一起去!”

“……也不许再在外边胡闹了哦。尤其是忍者学校……就算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的吧,花火,就算我和邦彦长老一直在维护着你,但是还有很多人对此提出了不满……还是说你想回到那里去呢……回到那个地下……”

“父亲想要让我去吗?”

“……”

父亲目光沉沉,我就一下子明白了,便点头对他讲,

“那我不想哦。”

“……所以你应该做什幺呢。”

“所以我该听话。”

“嗯。”

父亲迟疑了一下,然后又补上了奖励的一句,

“乖孩子。”

“再夸奖一遍!”

“……”

“父亲!再夸奖一遍!”

“……乖孩子。”

“可以在雏田和母亲面前再再夸奖一遍嘛?”

“……”

父亲没讲话。

他起身走了。

我带着兴奋在大门口蹲着,想要在雏田回来的时候第一个跟她炫耀,然后告诉她既然父亲夸奖了我,那我就会更加努力那幺做的,所以以后她能不能也带我很早起床,然后天不亮就跑到街上去吃一整条街的早点呢。

一上午过去。

雏田没有回来。

一下午过去。

雏田还是没有回来。

一晚上没过去。

母亲来找我了。

“花火,该睡觉了哦。”

“可是雏田还没有回家哦。”

“啊……”

母亲顿了顿,扶着下裙半屈膝站在了我身边。

她歉意的笑着。

然后告诉我雏田今天,明天,后天,大后天都不回来了。

“雏田死了吗?”

我一脸茫然。

“……只是学校里组织了校外教学哦。”

“那是什幺!居然可以一整夜都不回家吗!”

“撒,是什幺呢……”

母亲牵住了我的手,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她轻轻扫着我身上沾染的灰尘,然后比任何人都要轻柔的哄我,

“夜色已经太晚了,花火,就让我们去屋里慢慢讲吧……”

说罢,她对着暗处的人微微颔首,示意他们可以稍微休息下再继续换班了。

当晚我和母亲睡觉,她从不像是雏田只要跟我躺在一起就僵硬了身体连翻身都不敢。

那具躯壳的怀抱就像是我在她身体里的时候一样柔软安静,甚至连每一次吞吐,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眨眼都是比那时候还要整整齐齐恰到好处的。

她跟我讲忍者学校的生活,忍者学校的课程,忍者学校的朋友,在勾起我更多好奇更多迫不及待后,最后用温柔的像是气音的语调在我耳边轻轻说道,

“不过花火,你不能像雏田一样去了呢。”

“?”

“因为啊……父亲大人已经决定让花火在族内接受教育了哦,邦彦长老和一建长老还为了当你老师的事争论不休,他们都很期待你哦,花火。所以把那些,全都忘了吧。”

母亲半侧着身,勾起一撮我的头发轻轻摩挲着,笑容像是她的话语一样浅淡。

夜色中的月光中,母亲的眼睛就像是真的月亮一样。

仅仅是望着望着,我就莫名升起了更多莫名的慌乱,甚至就算再过焦虑,但还是忍不住也把声音放低了。

“可是父亲说我只是还没有年龄呀。”

“哎?是这样吗。”

母亲点了点头,然后既没有表示肯定也没有否定,她只是看着我,依旧静静的微笑着。

我沉默了一会儿。

掀开被子弹了起来。

正当我爬下床想要摔门而去找父亲时,母亲叫住了我。

她态度柔和的告诉我现在夜色太晚,父亲已经休息了,要我有什幺事明天再说吧。

我不太情愿。

但母亲却讲。

“花火想要当乖孩子吧?乖孩子这种时候该说什幺呢。”

“该说好的,妈妈。”

我条件反射的回答。

“撒。过来吧。”

母亲对我伸出了手。

我就忍气吞声,不得不把所有的任性所有脾气所有的不服气全都硬生生憋了回去。

我重新爬回了床,缩回了她的怀抱,要她搂我搂的更紧,还要她允许我把头搭在她的肩上。

母亲一一照做了。

她拍打我的脊背,然后说,

“睡吧。”

我就闭上了眼睛,让自己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母亲一直维持着那个姿势没有松开我,她拍着我的脊背,等我睡熟了就抚摸我的后脑勺。

她望着黑暗看了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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