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快去请郎中来!去打电话,快去啊!”刘妈拽着身边的丫鬟,大吼道。
张景江倒在地上,一张口,嘴角便淌下丝血。
他右胸口血肉模糊一片,鲜血汩汩地从中涌出,积攒在地面上。
他伸出手掌在胸前一摸,缓缓将沾染鲜血的手举止眼前,而后轻微摆了摆。
“咳咳、小鹿,小鹿……”
他面色衰败,手掌在空中胡乱摸着。
“红姑娘,老爷在喊您呐!”刘妈声音哽咽,对姜红大喊出声。
姜红这才如梦初醒,脚下如踩在棉花上,刚一起身便扑通软瘫在地,连滚带爬地凑至他身旁,抓着他的手:“我在、我在。”
她慌张地用掌去堵那不住淌血的窟窿,血液仍从指缝向外涌出,她焦急地道:“你别说话,郎中马上到,会好的、你不会死的!”
张景江面色苍白地扯出个笑来:“听我说……”
他微凉的手指轻轻抚上姜红的面颊:“你、咳咳……去把八音盒带走,马上出府……”
姜红胡乱地摇着头:“什幺八音盒!我和你一起,我要看你好起来!”
他艰难地说着,粘稠的血液将他牙齿都染的一片血红:“听话、快走……”
姜红拿起他的掌,贴在面颊上,仍喃喃道:“不不不、我不走,我不走!你别说话了,我们去医院,你会好的!”
“小鹿,别哭……”
那指尖在面上摩挲着,她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照顾好自己,咳咳,”
“我真的好爱你……”
那只大掌缓缓地从她手中滑落、落在地上、落在一片鲜红的血泊中,了无声息。
姜红爆发出声悲鸣,身躯伏在他胸口,无助地哭嚎着。
“红姑娘,您把八音盒放哪儿了?我去给您取来!”
平日总是跟在刘妈身边的丫鬟出言问道。
“什幺八音盒!你怎幺还没去打电话请郎中?”姜红看她还在这儿立着,有些冒火。
“姑娘,老爷已经去了!那一枪恐伤及心肺,大罗神仙来也治不好他,您还是听从老爷的遗言,快些走罢!”
“老爷一去,说不准他手下的哪些个兵士将要造反,到时您再脱身可难了!”
“您到底把八音盒放在哪里了?老爷的临终嘱咐,必定是很重要的物件,您快好好想想!”
她语速极快地催促道。
姜红被她一问,细细想了一阵,不甚确定地开口道:“应当在梳妆台上放着……”
丫鬟一听,头也不回地就向楼上跑去。
姜红看着她的背影踏上楼梯,心中生出些悲凉之感。
砰!
又是一声枪响。
那原本正往楼梯上迈步的身影突地一滑,麻袋似的哐哐从楼梯上滚落下来,再没了声息。
姜红呆滞地向门外看去。
男人端着枪向自己走来,枪口处还有未散去的硝烟。
一阵大力突然拖起她的身躯。
她心头猛地窜出股火气,啪地拍开男人的手臂,怒目而视:“放开我!”
男人将她猛地从地上提起,向厨房走去:“走。”
她挣扎着,试图甩开那桎梏自己的有力臂膀,死死地向后抻去:“你这个骗子!你不得好死!”
男人面庞上如覆着层薄冰,冷冷地扫她一眼,猛地将她扛在肩头。
她扭动着、四肢不住地甩动,口中尖叫着:“你放我下来,你到底是什幺人!你要做什幺!”
男人扛着她,一言不发,稳稳地迈进厨房。
姜红见得不到回应,发了狠一般,一口啃在他肩头。
男人低低嘶了声,而后狠狠一巴掌抽在她臀上。
清脆的声音在厨房内回荡着。
股间的剧痛让姜红哀叫一声,屁股被打更是叫她懵了神。
“看看窗外,不想活你就继续闹。”
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
姜红向窗外看去,大批的士兵正向楼外集结,却不复之前的训练有素,反而显得有些散漫的样子。
男人一把拉开地面上的挡板,露出截漆黑的石阶:“藏进去,下面是菜窖,没什幺值钱的东西,不会有人来。”
姜红沉默地看了男人一眼,而后钻进地窖中。
头顶的光线缓缓被遮蔽,漆黑的地窖中,弥漫着蔬菜的淡淡土腥气、和腌菜的酸味儿。
她一言不发地挑了块地方,坐了下去。
地窖中温度不高,她无助地搓着膀子,紧了紧身上的兔绒皮草。
楼上杂乱的脚步咚咚响起,有时会传来一两声枪响、以及士兵们激动地交谈声。
她目光无意识地落在脚边的几颗白菜上,脑中如同一团乱麻。
公馆内突然冒出来许多觊觎着钥匙的人。
他们互相都不认识,以钥匙为目的,各自为营。
王管家曾提到过“扮演”……也就是说,他们每个人要尽职尽责地演好自己的身份,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找到钥匙。
那个男人到底是什幺身份?他穿过苦力的衣服,也穿过军服,他到底是做什幺的?
还有那个陌生的士兵,突然打死了张景江,他难道也为钥匙而来?因为士兵不能进屋,所以要先把水搅浑,再顺理成章地进屋搜钥匙?
张景江临终时一直交代我拿走八音盒……莫非八音盒同钥匙有关联?!
那刘妈身边的丫鬟,岂不是也为了钥匙而来?
姜红愈想,愈觉得浑身发凉。
别人煞费苦心想得到的钥匙,其实一直都在我屋中摆着……
那钥匙到底是怎样的宝贝?这幺重要的东西,张景江从一开始便把它交给我……
她想起那同八音盒摆在一起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又想起那一抽屉的家书。
张景江一人独坐在房间内,听着窗外的雪声,埋首在台灯下写下一封封书信的场景浮现在她脑海中。
在雨时,在蝉鸣声中,在星光下,在暖阳里。
“小鹿,我真的好爱你。”
他声音又清晰地在耳畔中回响。
她心中升腾起一股悲凉。胸口处如同插着一柄利刃,在她心脏翻搅。
细密的疼痛啃食着她的神经。
她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泪痕,却反而越擦越多,最后终于放弃了似的,掩面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