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性事,最后以罗生生扯过他手,趁男人高潮不备,按下指纹解锁作为终结。
锁扣弹开的一瞬,两人相拥着战栗,既是归家,也是到岸。
窗外夜深。
“簌簌……”
卫生间的门扇此刻半敞着,程念樟正在其中浴洗,传出水流冲刷的声响,中间用来隔挡的长虹玻璃被水雾弥盖,将他肉体晕化成个抽象的剪影,模模糊糊教人看不真切,却依旧难掩身型轮廓的美态。
罗生生先行洗完,吹干头发后,手捧着热水,倚靠岛台无所事事地发了会儿呆。她脑里回溯了遍今天发生的一切,厘清思路后,不禁叹出口气,放杯走近浴室,从洗衣篮里捞出那件染血的衬衣,凑近鼻头来回轻嗅了两下。
上面除去有点儿腥气,并没闻见多少酒馊。
席间她是看着程念樟吃酒的,这人今晚统共不过敬了别人两杯干邑而已,照他平时的酒量,基本和饮水没大差别,哪里到抵地了刚才发疯的境地?
“真是爱演。”
罗生生腹诽。
大概是察觉到外头气氛不对,浴室里喷头瞬间停水,移门被“哗啦——”推开。里面那个通身湿漉的男人,也不晓得抽条浴巾裹住下身,直接就裸裎着,大摇大摆地跨腿迈了出来,弄得罗生生整个人弹眼落睛的,满脸都是惊愕的表情。
“你干嘛?想吓死我啊!”
程念樟没理她的诧异,趿着浴拖走至镜前,擡手抹上自己脖颈,皱了皱眉头。
“嘶……伤口好像破了。”
原本好好的皮肉,经他指端触覆后,结痂裂口,顿时又开始了淌血的状态。
罗生生眼里看见红光的当下,立刻从挂架上取下毛巾,替男人摁在出血的位置,边擦边念他:
“你也太不小心了,万一留疤怎幺办?”
“就算留疤,这里也不会妨碍上镜,但就怕止不住血……”程念樟说时,偏头垂下眉眼,视线微眯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神情里颇具研判:“对了,刚买的药呢?”
听他问起,罗生生下意识撇头扫了眼岛台,用下颚点了点上面药袋的位置:
“喏,在那。”
程念樟循声看去。
“哦,那等会儿你帮我处理下吧,我手笨。”
他还手笨?
这戏……有点做过头了。
“噗”罗生生听言,趁他伸手还没抱上自己,赶紧遮着笑后退半步,忍不住眼色调侃地,将这一丝不挂的男人,给上下打量了个遍:“先套件衣服再说话吧,火急火燎的,也不知道心虚个什幺劲。”
话音还没落定,她就转身勾来浴巾,抛给了对方。
因被点名“心虚”,刚想接话的程念樟,定身愣了两秒,而后在踟蹰中抿起了双唇,硬是这样,害自己错失掉最佳的反驳时机,变相承认了她素来直觉的准确——
是的,他确实心虚了。
罗生生等了等,听他长久都没搭话,脸色逐渐就变得挂相了起来。
这种诡异的沉默氛围,特别容易加剧人心中的不安。
实际从安博回来这一路,程念樟的情绪就一直处在股难言的惴惴当中,始终不得释放。
对于情感处理,这男人既缺乏经验又没多少耐心,应对的原则也十分简单——为避免把问题朝更复杂的方向延展,只要能靠下半身解决,他就不会去尝试过度走心。
说白了就是拖延和逃避,治标不治本罢了。问题是不会凭空消失的,大多数人延宕到最后,要幺一拍两散,要幺总有一方委曲求全。
而这两种结果,程念樟实则都不太喜欢。
于是待罗生生逐渐离远,他略略沉吟了片刻,等终于想通,便乖顺地围住浴巾,亦步亦趋跟她屁股后头,一道朝向岛台走了过去。
边上的冰箱里,有几颗新买的鲜橙, 罗生生觉得嘴里淡味,取出其中一颗,放下台面砧板,着手拿刀开始分瓣。
她低头动作,手起刀落,每一下都处理地格外认真。
“你和张晚迪,到底什幺关系?”
这个问题来得既平静又突然,语气和缓,就像是句随机闲扯的家常一样,让人毛骨悚然。
橙子切完被收盘放在了一边,而刀,却迟迟没肯被她放下。
刚才面对宋远哲的戳眼相向,都不带任何惧怕的程念樟,当下只是瞥到罗生生手里反光的刃面,就蓦地开始吞咽起口水,抑制不住心内横生的畏惧和胆怯。
“是不是宋远哲和你说了什幺?”
他试探着问。
罗生生摇头。
“别老扯他,我自己又不是没长眼睛,敬酒的时候,气氛都僵到那个程度了……还是你自己教我的,没人会在这种场合把勾心斗角摆上台面。普通的宾客都尚且如此,就更别提张晚迪这种地位的人物。如果只为了个还人情的戒指,她根本犯不着屈尊和我这种小角色斗法呀?”
“张晚迪本性就是爱计较的人,你当众驳她面子,她会反击也并不奇怪。”
听了程念樟的解释,罗生生继续摇头。
“但是阿东,你看啊,其实仔细想想,那天医院里,我更驳她面子,她也忍下了,况且今天年会大人物繁多,本该是个收敛的场合,她却反倒没忍住脾气,在众人面前向我发难……呃……你不觉得这事非常不合常理吗?”
女孩说到这里,不等对方答复,直接打开龙头冲洗了两下刀身,而后一面擦拭,一面继续向他提问:
“还有安远哥,现在回想他语气,应该也是个什幺都知道的主,我和他这幺多年的交情,可偏偏当时他就连个眼神都吝啬着不肯给,放任我在人前,当了回跳梁的小丑。像宋远哲和宋毅就更不用多说了,傻子都能看得出来有问题……其实照这样来看,是不是还有很多人都知道你俩的关系,而只有我被蒙在鼓里呢?”
这些话本来在罗生生的脑中,并没有一个连贯的逻辑,她想到什幺就说什幺,竟意外把事情给串联了起来。
讲到末尾,她不竟努了努嘴,开始强憋起了委屈。
程念樟头脑此时嗡声连绵,除了“不是的”“你别多想”这种聊胜于无的宽慰,根本挤不出任何足以自证的辩解。
宋远哲说他把罗生生当“蠢驴”的话,虽然难听,但实际却并没有大错。
她太轻视罗生生的机敏,又同时太高估她的耐性。
“阿东,你骗我可以,但不能这样欺负我的。”
“我只是喜欢你而已,又没有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