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冬至到,九陵昨日下了整整一日的雪,外间遍地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姜修若还未推门出去,就听院里传来玉竹脆生生的声音。
“这些人也真是,送东西干嘛不直接送到屋里头来。还要我们拎进去,辛苦你了。”
“没事。”是霍羽的声音,依旧话少。
“哎,莫许,你别跑,快过来帮忙。”
“姑奶奶...好好...小的立马来。”是调皮的莫许。
“霍叔,今天依旧辛苦您了。”玉竹笑嘻嘻的说着,转而又小声叮嘱,“酒还是老样子,不过今日过节,就给锋叔多一杯...不,半杯好了。”
“好。都听玉管家的。”灶房出来一人,胖乎乎的,脸上挂着笑直点头。让他们帮忙尝尝今日新钻研出的一道糕点,试试味道如何。
姜修若站在廊下,耳边听着众人的交谈细语,不远处还能听到孩子间的奔跑打闹声响,唇角的笑意一直未曾落下。
“少君,其实...大家是怕打扰您休息,就将礼物放在门外了。不是...”黑衣女子站在身后,局促解释。
“我明白,替我多谢大家。”姜修若回眸一笑。不想耳边传来一声疑问。
“少君喜欢这里吗?”
姜修若见她说完便低下了头,发红的耳尖透着无措。不由眉眼上弯,点头赞道,“喜欢。难得的一处世外桃源。”天高水清,云雾飘渺。进入此处若是无人引领,在这崇山峻岭之中,极易迷失方向。更不消说,此山之下还有周皇当年留下的机关。是一处隐居的好地方。
“那少君可愿...”霍羽擡头,眼带希冀。
“你进宫多年,可以长留此地歇息。”姜修若眼中带笑,忍不住将人逗了一下。从横栏边捞过一束花枝,还未摘取就听对方说道。“少君去哪,属下便跟着去哪。”
她身形微顿,随后将一支傲然绽放的红梅插到对方鬓间,温声说道,“冬至安康。”
霍羽怔愣之时,就听一道嫉妒的声音夸张传来。“少君,奴婢不依。凭什幺只有霍羽姐姐才有。”
“都有。”
耳边听到少君笑意盈盈的嗓音和众人的笑闹,她不由的摸着鬓角,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原以为瑶光是我的人,而你也认为细珠是你的宫人。却未曾想到,我们都料错了。那人竟然是她的。”图梵放下酒盏,喟叹出声。
“不必多说。”元玢冷哼,将酒杯扔回玉案,杯碟发出刺耳的撞击。他冷着脸站起身,脸上带着不咸不淡的嘲讽,“你想要那东西,去户部找单漳相谈即可。不必在这浪费唇舌。朕还有事,就不奉陪。”
话刚说完,人便拂袖离开,留下满目惊色的众人。
“殿下...”托格望着魏帝狂傲不羁的背影,满含怒意的低头靠过来。
“无事。”图梵倒是面色未改,连唇角的笑容都没减少半分。挥手让人退下,和其他魏臣举杯对饮。直到月上中梢,才从宴席里退出来。
月明星稀的夜色中,他带着人缓步朝宫外走去。脑中想着该用什幺样的代价去换取那份东西。至于魏帝,何须多言,若换做是他,态度只会更恶上几分。
毕竟,是他给了她离开的借口。
不过,他倒是从未想到她竟然会将《千华》给了元玢。珑珑,你待他终究还是付了真心。
但最终,你依然选择了闲云野鹤,逍遥自在。他想到这两个词,脸上就忍不住浮出真心的笑容。没过多会,又渐渐消沉不见。
这种日子,怕是他这一生都遥不可及。
毕竟他的命,从出生之日起就注定了。
“少君可猜到是谁给图梵种下的毒?”卞锐锋瞧着师叔祖道空似是还要教导一会莫许,霍羽,恐怕没心思过来下棋。便和少君聊起他事。
姜修若从玉竹手中接过手炉,没怎幺思索,就道,“应是他母亲所为。”
“少君果然聪慧。”卞锐锋点头,眼见她身旁的玉竹面带好奇,就和她们说起图梵生母丹华夫人的往事。
她原名木雅,乃颜氏家主侧室所生。其母软弱柔善,人人可欺,而她却自小心有谋算,野心勃勃。为了登上那座至高无上的后位怂恿其夫突哈格谋乱。原本说好待突哈格登上王位便立她为后,却不料突哈格为平衡朝堂,迎娶了原本就属后族一脉的世家之女伏氏,同时将巴律的姐姐封为黛姬。
“可惜了。”姜修若淡淡落下一句,定了后面结局。
一年以后,伏氏难产而薨,最后查明下手之人是黛姬所为,同时大殿下图梵被查出中毒危在旦夕。
玉竹听到这就不明白了,“不是丹华夫人下的毒吗?怎幺听着像是黛姬?”
她见女君笑着没有出言,便忍不住的用眼神催促卞锐锋快说。
男子无奈摇头,给她说个明白。
木雅天赋惊人,才智极高,将先祖殷凡所留的残本《毒经》补全,其武学不在当年的他之下。她原本是想杀了突哈格及其众人,立其子为王,自己摄政。只是可惜,被嫡出的兄长反咬一口,告知了狼王。但她反应极快,为消除嫌疑,给自己和当时出生不久的儿子图梵同时下了剧毒,并嫁祸给了黛姬,躲过一劫。
“那她为何后来又死了?”玉竹禁不住的连忙追问。就连不远处习武的三人都寻声走了过来。
“因为没人想要她活着。”卞锐锋唏嘘不已,说了结尾。
那件事后不久,她的侄女燕娜朵成为狼王新的宠姬,颜家不再靠她庇佑。而经过当年之事,突哈格虽说表面放下,却仍是心有芥蒂。况且,时间越久,伏家和巴家未尝没有怀疑。
后来在一次北漠贵族围猎之上,前狼王伊达旧部叛乱。木雅为救突哈格,挺身挡了一箭随即毙命。
“哎,她为啥要替狼王挡箭。”玉竹听完,伤感说道。
“傻子”姜修若宠溺的睨她一眼,轻声解释,“她想要救的不是突哈格,而是图梵。那是她费尽心思为其子谋得的一线生机。”
说完,不禁扬声大赞,“是个奇女子。”
“陛下,您小心些...注意脚下...”安硕不过刚度过挨了板子的痛苦。却没想到,这才回来,就被上面砰砰坠落的瓷器声音吓的半死。又不敢高声疾呼,更怕带人上去徒给圣人添了烦忧,在下面急得直跳脚。
元玢独自坐在神龙殿的房顶之上,四周堆满了横七竖八的各样酒坛。月光从他身后慢慢升起,渐渐的将他影子拉长。
“咚...”一个酒坛被人烦躁的丢开,瓷瓶在琉璃瓦上翻滚了好些圈,坠在檐边咕噜咕噜直打转。
“启禀圣上,黄许等人的生平现已查实,请陛下过目。”黑影落下,将奏表高举头顶。
听到动静,元玢摇晃着脑袋站起身,惺忪朦胧间瞧到那张金黄色封的奏表,慢慢的脸上凝出一个冰冷的笑来。“既有心要走,何必强留。”
话未落完,一把将东西夺到手里。不过弹指间,奏表灰飞烟灭,在夜空中洒下金色的碎片。
“撤了,不必再寻。”他沉声落了一句,挥手让人退下。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