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隔日便发了烧,太医诊断后嘱咐多休息,不可泄精气,只差没直说「纵欲伤身」,诊治时玉枝与鸿礼都在旁,待太医退下,玉枝上前就搧了鸿礼一耳刮子,鸿礼受了这一掌,并未恼怒,是他做过火,太后卧病,他心里亦不好受。
太后倒是虚弱地道:
「别打礼郎––」
玉枝气道:
「奴婢早劝过他,当真是顽劣不堪,难以教化!」
太后道:
「别说他了,是哀家纵着他!」
鸿礼走到床边,握住太后的手:
「奴才害娘娘有损玉体,自是有罪,待奴才侍候娘娘病愈,便去领罚。」
太后苦笑:
「哀家罚你,等于是罚自己,你不好受,哀家必也难受。」
鸿礼没有说话,他在思量,若太后病重,甚至死去,他该如何?
他心里竟无一丝害怕,她若去,他便跟她一起去,他活了二十载岁月,因情蛊与太后结缘后,才热情灿烂,不必再掩藏隐忍,能尽情索求贪恋。
鸿礼道:
「娘娘,奴才愿意做所有能让娘娘欢喜的事。」
她欢喜他也快活,她好便是他好。
玉枝冷冷道: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又对太后道:
「娘娘请千万珍重。」
太后道:
「礼郎虽是妳义弟,妳也莫为难他,他不过是个无辜的,陪哀家受这情蛊之苦罢了。」
鸿礼脸上露出奇异的笑:
「奴才不觉得苦。」
玉枝冷笑:
「你恣意妄为,自然不苦,苦得是太后娘娘。」
鸿礼从前将玉枝视作心头宝,只觉她说什么都是对的,如今他心上的人儿不再是她,便感过去犹如前世,似梦非梦,他挥挥手:
「妳有完没完,别打扰娘娘歇息。」
随即旁若无人,对太后温柔道:
「小妉儿乖乖喝药,很快便会好起来。晚些想吃点什么?我让人吩咐御厨。」
玉枝本来还想骂他「擅自唤娘娘名讳成何体统」,却见太后脸上浮起淡淡红晕,轻声道:
「你义姐还在呢。」
鸿礼蹙眉:
「别理她,我唤妳闺名,与她何干?」
太后柔弱地道:
「礼郎,你别这样。」
鸿礼道:
「知道了,都听宝贝儿的。妳睡会儿,等等我喂妳喝药。」
太后可怜兮兮地道:
「哀,哀家自己喝––」
鸿礼道:
「小傻瓜,我怎能让妳自己吃苦,要吃一起吃,我陪妳。」
太后已用被盖着脸,羞得不肯再说话,玉枝方明白鸿礼说的喂药,是他要亲口哺给太后,一下子被肉麻得不行,想骂人都没了骂的气势,赶紧道:
「娘娘请多歇息,奴婢告退。」
她退出殿外,当晚忍不住对鸿禧抱怨,隐去了情蛊之事,只说鸿礼到了太后身边后,目中无人,不听教诲,还侍候不周,使太后卧病。
「这,太后娘娘她老人家,可有生礼公公的气?」
鸿禧极少看玉枝动怒,连忙牵着她的手安抚。
玉枝哼了一声:
「娘娘不与他一般见识。」
鸿禧道:
「既然娘娘都不生气,必然不是什么大事。」
玉枝道:
「我当他是亲弟弟才骂他,他还跟我顶嘴,以为自己有太后护着,仗势欺人呢。」
鸿禧道:
「他虽然有些高傲,但应当不是那样的人––」
玉枝瞪鸿禧一眼:
「你站谁那边?你是谁的人?」
鸿禧脸微红:
「我自然是妳的人。」
玉枝有些蛮横:
「那你别帮他说话。」
鸿禧只能点头,哄着玉枝睡下。
隔日他去寻鸿礼,在凤鸾宫外等许久,才见鸿礼匆匆出来,他道:
「我不能出来太久,娘娘需要侍候。」
实际是他根本一步都不想离开太后。
鸿禧道:
「枝姐姐昨夜气得睡不好––」
鸿礼哼道:
「你代她来说教?」
鸿禧连忙摇头:
「我想知道你的想法,再回去劝她不要生气。」
鸿礼直截了当:
「我倾慕太后,如此而已。」
鸿禧瞪大眼:
「这便是她老人家让你去她身边服侍的理由?」
他为宦多年,本不是好事之流,但能如此自然说出倾慕太后的人,只怕举世难寻。
鸿礼道:
「娘娘的事岂容我等议论。」
鸿禧忙道:
「你说的是。娘娘既让你到她身边当差,自然没有厌恶你的道理。」
鸿礼目盲的脸上露出一丝温柔––这神情往常只有提及玉枝时鸿禧才在他脸上看过,两人互为情敌多年,有些知己知彼。
鸿礼道:
「她待我极好,是这世上最温柔可爱的人儿。」
鸿禧脸微微一红,玉枝也曾说过他是这世上最温柔可爱的人儿之类的情话,这分明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甚至两情相悦,但他没有说破。
鸿礼忽然脸色变冷:
「我干嘛同你说娘娘的事,与你无关。」
鸿禧问:
「你…不再爱慕枝姐姐了?」
鸿礼摇头:
「现如今我只当她是亲姐姐。」
鸿禧道:
「她亦视你为至亲,所以才––」
鸿礼道:
「我已不是她过去的小跟班,她像个老妈子似地唠叨,实在烦人。」
鸿禧暗忖,这像是迟来的少年叛逆。鸿礼忽然之间转变如此大,放下对玉枝多年执着,必有蹊跷,但鸿禧知道玉枝和鸿礼都不对他提,自是有难言之隐,便不去探问。
鸿礼道:
「我要回去了,不能教娘娘等太久。」
此时有宫女端着药盅来到宫门前,对鸿礼道:
「礼公公,太后娘娘的药熬好了。」
鸿礼道:
「给我罢。」
他端着药,便疾步走回凤鸾宫内了,他脚下如长了眼睛,走得稳当迅速,丝毫看不出是个瞎子,显是对路径极为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