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下的檀歌褪去夜幕繁华,像是铺了一层透光的棉絮,透出人烟寥寥的平淡干净。
伺候上流阶层的高级饭店还在忙于洒扫准备,等待迎接必定睡到日上三竿的贵客。凝烟拉着沈吝穿过两个街区,在檀歌的边界处,有一排推车排挡,正热闹得冒着白雾。
几个方才下了夜班的侍者,或是昨晚没接到客人的Omega,都裹着单薄的衣衫,在寒风中守着早餐摊,在檀歌,这些小摊小贩是他们唯一能负担得起的消费。
“坐吧。”凝烟轻车熟路地拎过路边两张折叠椅,转头对掩藏在高高垒起的蒸笼后的摊主高声,“来两屉包子,一屉纯肉,一屉菜肉,要蒸得时间正好的那种。再两碗豆浆,加糖,不要沉底的,底子有糊味。”
“嘿,你倒讲究。”沈吝踢开一张折叠椅,随便靠了张桌子坐下,擡头迎着初升的太阳笑。
“我自己是无所谓的。二小姐在家拘了一年,想是怀念这一口了,必定挑好的给您尝嘛。”凝烟站着笑道,看摊主指使一灰头土脸的年轻Omega把东西上齐了,又转身去隔壁烧饼摊上买了两张豆沙烧饼。
天清云淡,沈吝低头喝了勺豆浆,甜蜜的暖流顺着食管滑进胃里,春风化雪,赶走所有戾气和阴暗。
她拿了个喷香鲜美的菜肉包慢慢吃着,垂眸坐在熙熙攘攘的烟火气里,仿佛回到了那个肆意张扬,世间没有任何事值得她放在心上的洒脱时光。
两人身材劲瘦,饭量都不大。沈吝更是少食多餐的贵族习性,吃了个七分饱就停下了。
凝烟瞧了眼桌上还剩了将近一半,心疼地说:“今儿这包子不错,剩下的我给流景带回去吧,其实他也挺惨的。”
沈吝正有一勺没一勺的喝着豆浆,闻言擡了擡眼。
“哎,他是我在风月街边上捡的,孤苦无依地抱着个小包袱找工作。见他有副好嗓子,长得也风情万种的,虽然年纪大了点,我还是让他时不时去一楼歌舞厅驻唱。”凝烟看着不远处檀歌与外城的交界线,缓缓回忆说,“原本他自己找了个外城的小旅馆住着,可是后来总有几个流氓尾随他,据说在半夜回去的路上,把他打得浑身青紫。我家那些Omega舞姬们看不过,就求我分了一间房给他。”
“你还挺好心。”沈吝摸出根烟点上,在袅袅青烟里向后靠了靠,带着几分饭后慵倦,“早上那个女Alpha是他的恩客?”
“大概算是吧。她倒是常来找流景,给些钱财衣物之类的,之前从来没留下过夜。今早估计是流景被纠缠了半夜宁死不从,那Alpha急了眼,仗着自己王室执刀卫的身份想用强。“凝烟在这行混得久,见怪不怪地猜测道。
“这幺看来,说不定是我多管闲事了。”沈吝摇头笑了笑。
“哎…流景是个可怜人。出身贫贱,之前在大家族作妾,见罪于主夫才被赶了出来。形影相吊,也有平头Alpha看他漂亮,找上门想聘他做妾的,但奇怪的是,都接二连三倒了霉。做官的坏了事,做生意的都败了业,甚至闹出过人命。”凝烟悄声说,手掌摩擦着双臂,一脸骇人听闻的样子,“除了那个执刀卫,其他试图与流景亲近的Alpha就像是都被下了诅咒...所以我劝你还是躲他远点吧。”
沈吝吸了半根烟,随意踩灭烟头,直白地摊手说:“我对他没兴趣。”
“那就好,呵呵。”凝烟干笑两声,看了眼光脑,擡手从推车边挂着的半叠廉价塑料袋里薅下一个,囫囵把剩下的包子装了,“我该回店里做开业准备了。二小姐是回去补眠,还是...?”
沈吝站起身,浅浅吸了口温热的水蒸汽,看着远处:“许久不来王都,我有个地方要去。晚些回。”
长烟漫空,这座直属于王室的城市在喧嚣里苏醒。两名少女站在尊贵与平凡的分界线上,挥了挥手,各自朝反方向走去。
黑市位于外城的边缘的地下通道里,阴暗潮湿的环境里几间防水布盖着的木棚,肥硕的老鼠闲庭信步地游走于来客脚边。
沈吝青丝松懒,一袭黑衣在这样的环境里并不起眼。她走到最深处一间木棚前,低咳一声,与里面披着斗篷,看不清容貌的店主耳语几句。
只见那藏在脏兮兮斗篷里的店主恭敬地弯了弯腰,连忙将人迎进店里,快速走到门口,小心翼翼瞟了眼左后,便关上了木棚的大门,并落下打烊的门锁。
沈吝径直向里走,到最深处的地下通道墙壁边,有规律地敲了几块红砖,面前一道暗门自动拉开。
她勾起唇,脸上挂着巡视自己领地的气定神闲,与跟上来的店主一前一后走入密室。
……
太阳好似浸泡在水墨里的橘子,赤金光圈一寸一寸沉入黑蓝。
乌发缁衣的少女长指夹着烟,吊儿郎当走在灯红酒绿的大街上。
不远处昏暗的街角传出玻璃碎裂的声音,眼熟的身影使她驻足侧目。
沈季被人逼到墙角,漆黑的墙砖托着他柳黄色运动上衣和象牙白休闲裤,像一片落入污水沟的嫩叶,青净脆弱,稍有不慎就会被染脏。
肩上的卷发蓬松带着怒意,又止不住微微发抖。他雪白的板鞋下踩着酒瓶碎片,握着瓶颈的手直指对面几个膀大腰圆的Alpha。
定睛细看,为首的正是昨晚在夜店底楼与沈季起冲突的那位。
“昨儿在大庭广众之下,暂且饶了你。没想到我们有缘啊,今天又能在这儿碰见你,看来天意都让你陪我玩玩。”那人狞笑着不断逼近。
沈季后背紧贴着墙角,手腕上青筋暴起,随时准备发力,嘴里嚷着:“你走开!不然…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
路灯斜斜地印着巷口的人影,少女修长的身姿在紧张的空气中蓄势待发。
“笑话!你爷爷我带着这幺多人来,难道是摆设?”那人向后一擡手,周围几个大汉立即摩拳擦掌地围拢过去。
还没等拳头捏紧,铺天盖地的威压瞬间笼罩着整个小巷,所有人都卡壳似得定在原地,睁大眼睛一点点回头。
“我说,敢对我弟弟下手,你们是不是得先问问我这个做姐姐的同不同意?”
脚步声缓慢又沉重地渐近,仿佛催命鼓点,每一步都踩在紧缩的心脏上。
一双黑白分明的狐狸眼出现在巷口,眸色平静无波,却幽暗得吓人。
沈吝这回没耐心克制力道,顷刻间把那群乌合之众清理干净,没有理会地上哀鸿遍野,一言不发地拽着沈季穿过半条街,直接上楼将他扔进房中。
“多日不见,三少爷让我刮目相看。仗着自己有点力气,什幺地方都敢去,甚至有勇气和别人搏命了。啊?”沈吝摔上门,直勾勾瞪着不知所措的沈季,红唇讥讽,“从小到大,我就是这幺教你的?”
“阿姐…”沈季咬唇嗫嚅。
“看来太久没给你上规矩,纵得你无法无天了!”沈吝眯了眯眼,冷声命令道,“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