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薄的橙子片

你和男友又吵架了,对方车轱辘话来来回回不断重复。他坐在对面的座位,抱着双臂,样子颇有些颐指气使。他正在指责你进餐厅时没等他拉开门就先行一步,原因是没给他展示绅士风度的机会。类似的对话在你们的恋爱期间出现的频率并不低,虽然你经常在心里大肆嘲讽他那名义‘绅士风度’,实则‘大男子主义’的言行,但从不明确表明自己的不满。况且,今天你并不打算毁了自己从昨晚持续至今的好心情,和他在这样的场合吵架,便点头应和他的观点,连声说是自己考虑不周,实际思绪早就飞远八百里。你正在回想昨天晚上的美妙体验,但理智回笼明白现在不是畅享的最佳时刻,便将差点露馅的笑意压了下去。

回到家,你换好睡裙后就和昨晚一样,在洗澡的时候享受快乐时光,这是你新发现的解压方法。

租房子时房东表示房子装修好至今无人入住,最开始你庆幸自己的好运气,但随后就发现室内甲醛严重超标。新换的工作日程较紧,根本抽不出空再找别的价格、地理位置和内部构造都合自己心意的房子,只好日夜开窗通风。但这样的房子确实有一个很大的好处,家具和设施全新,作为第一个使用者,你享受其中。

发现花洒的妙用是入住三个月后,也就是昨天。洗澡接近尾声时你发现手持花洒的喷头稍微有点松,你转动的时候不知道触碰到什幺地方,花洒瞬间变形,祂看起来很像一个……成人电动玩具。不仅外形和躺在你床头柜里的电动玩具高度吻合,而且还正以某高频率震动。你盯着那个吸吮口陷入沉默。

你知道自己正在蠢蠢欲动,考虑再三后还是屈服于好奇。擦干水裹上毛巾出了卫生间,你到客厅找来工具将其清洗干净后又用酒精棉片消毒。使用前你仔细打量着这个‘花洒’,看起来非常普通,金属制的外表,头部有着密密麻麻但规律的出水口,似乎真的没什幺特别的,只是你怎幺都没有找到刚刚将其变形的按钮。现在自然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你怀着某种难以言表的激动将祂凑近自己的下体。果然!感受到阴蒂传来的快感,你感慨这花洒的妙用,然后愈发沉浸其中。

你有洗澡时自慰的习惯,尤其换了新工作后,剧增的工作压力和三五不时男友的挑刺、指责让你越来越讨厌现实的社交。再加上这里的水温总是完美符合你的需求,从前遇到的过冷或过烫的情况从未出现,从花洒出喷涌的流水温度和大小总是恰到好处。忘了是从搬到这里的哪一天开始,你恢复了原先的习惯,也许是因为工作和男友施加的压力让你急需一个发泄口,从那天起洗澡期间解决性需求的频率逐渐变高。

年底碰上月底,各种事情都挤到一起。一方面是各种年底总结报告和报表,一方面又是男友不时发作的脾气。下午你特意给他点了下午茶,本以为两人关系能因这个小礼物有所缓和。可惜,不时震动甚至引起同事回首的手机让你知道结果必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般。点开一看,一连二十多条消息挂在你们的聊天框中,且还在飞速增加。你连忙向上翻动想找到他发怒的原因,却只看到开头数句指责你对他根本不上心的语录,紧随其后是他用过往吵架的实例佐证自己的观点。堆在面前的实体可见的任务和属于男友连声质问的不可见压力让你头疼欲裂,真希望自己能分成两半,然后完美处理这些问题。

你选择先安抚男友这边,他也正因年底忙得脚后跟直打后脑勺,又发泄了几句才同意你的请求:下班后见面再聊。

你提前抵达约好的咖啡店,想起男友之前称赞过这里的橙子马芬很美味,便先行替他点了一份。挑的座位在门口斜对面,所以男友伴随门口风铃响声进来时,你第一时间发现,然后举起手臂朝他示意。

你打量着他的神情,试图了解他此刻心情。但你知道这其实并不容易,因为他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对面的你,而且你对他人情绪变化的感知能力真的很差劲。思量再三,你做了一个大胆的尝试,“抱歉,你还好吗?”

“还行。”他也刚结束一天工作,满心疲惫,而且现在已经没有午间的愤怒支撑他继续为难你这个傻子。面对他松动的态度,多少舒了口气。你正在斟酌第二句该说什幺好,侍应生上前询问男友点什幺饮品,对方还替你说了本该你开口的内容:“您的女友已经替您点过一份橙子马芬,请问还需要其他吗?”

男友有些惊讶,但他马上想起两周前从自己口中冒出的,专属这家店的橙子马芬的称赞。他没有再加甜点,脸色也缓和许多,也许是因为你的认错态度,也许是因为你还记得他先前随口的评价。两人的饮品相继送来,但谁都没有先动,只是聊着没见面这几天各自发生的事。你正在分享一些自己遇到的有趣事,从下班那刻起,想到可能聊起这个话题,你就从脑海中挖出任何可以和男友聊三分钟以上的事情,即使你并不觉得有趣,即使这些自己亲口吐露的趣事掺杂不少加工成分甚至凭空捏造。你感到良心不安,对自己正在谈论的主人公,还有对面看起来听得津津有味的男友。

“你的同事真是一个妙人。”看着男友面带笑意说出这句话,你知道自己提供的故事已经得到期许的评价了,然后猜测也许今晚两人关系可以重修于好。

就在这时,被你私自定义为本次会面的主角——橙子马芬,终于登场了。他正在品尝第一口,根据他眉毛擡起的幅度和随后因皱眉显露的细纹判断,你已有预感自己不可能等到想象中的夸赞。

“上面的橙子片已经干瘪了。”这是他挑的第一个毛病。你顺势看过去,哪怕知道那块看起来只是因为烘烤显得单薄的四分之一橙子片没有任何问题,甚至一定程度只能算作装饰。你识趣地没有提出质疑,沉默地坐在对面、面带微笑,等待接下来的轰炸。

“下午送来的盒子蛋糕也是,里面全是植物奶油,你明明知道我讨厌它的口感。”你这才明白男友下午生气的原因,但自己确实反复确认过这条信息才下单的。为避免无谓的‘罪名’你连忙开口言明,打开手机确定订单信息。这才发现商家先前发送过信息说动物奶油用完了,来不及补货,建议你取消订单或者配送植物奶油同款。当时你似乎正在忙其他事情,信息栏跳出专有图标显示有新消息时,你下意识以为已经开始配送,并未点开细看。而商家或许因为不想损失这个订单并未打电话确认,见你没有取消订单便自行更换为植物奶油。

你瞬间哑口无言,因为了解男友的性子,所以知道这个时候说什幺都无济于事,他必然认为所有问题都出在你身上。他看到你的反应,伸手拿过手机翻看,毫无意外看见你的失误,你什幺都没有发送的聊天框成了下午男友指责你对他一点不上心的有力论证。

空气一下子变得难闻,好像掺杂着你讨厌的粉尘,想咳嗽却又咳不出,明明三分钟前你暗自感慨舒适的卡座也好像瞬间长了齿轮,处处不合你心意,你撑着没有一丝笑意的笑容听着对面的人发言,看起来态度良好,但你清楚知道自己对那些明里暗里的指责和批评早已缺乏强烈改正动机了。

男友尝了一口饮品,再次发挥,这次的话题是你前天晚上没有回复他问平安的消息。你一头雾水,回答自己没有收到这条消息,立马反应过来昨天早晨他爱搭不理的源头。他自然选择和你方才一样的行为,想用确凿证据让你低头认错。只可惜,这次不能如愿,他看着屏幕愣了几秒便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机,而你这边的手机屏幕显示自己的辩白成立。

“我发消息给你的时候可能在车库,信号不好,没发出去。”而你次日一早意识到对方态度冷淡,连发四五个表情包正好把那个红色感叹号冲上去。

“但是你竟然没有发消息询问我?”你想不明白:他的大脑为了挑出你的错误竟可以高速运转至此,然后发出这幺荒谬的质问。

“嗯,你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了。”你没有辩驳的欲望,只想早点结束这些令你厌恶的对话。说完这句话,通天的乏力和疲惫从脊背冒出,你下意识放松自己的坐姿,哪怕对面的男士定会对其指点一二。与此同时,一股不想再因对方那些为维护自尊说出的无理或荒唐的指责为难自己的勇气冒了出来,或许不是突然,而是终于找到突破口了。这段关系基本一直处于劣势的你,此时此刻终于将自己完全脱离对面男士的女友这个身份,以一种客观理智的态度看待他。

‘姿态真是可怖啊。’但你没有说出口,而是收回那仅剩下礼貌含义的笑容,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你什幺意思?”这是对方带着生气口吻的质问,他认为你在阴阳怪气。

“和我在一起给你带来这幺多苦恼吗?”你撑着侧颊问他,随后亲眼看见他冒出类似喜悦的情绪,再回答你:“你知道就好,也就是我性格好,才能……”他似乎以为你主动给自己提供一个被批评的机会,他当然得抓牢。

‘才能’后面的话就算不听你也能猜个十之八九:才能忍受你,忍受这样愚钝、常犯错、脾气差的你。

“可是,和你在一起给我带来更多的苦恼和难题。”你放下手臂,端坐着告诉他这句话,见他还是没反应过来,迫不及待又加了一句:“在一起应该分享快乐,可目前来看我们都没有做到。你不停挑错、指责、批评的姿态,真的,非常让人讨厌。”他似乎意识到你即将脱口而出的是什幺,神情立马变得非常难测,你无意再去揣测到底是焦急、拒斥还是措手不及,坚定地说出此次会面的最后一句话:“那就分手吧。”至于他的反应,不再是你关心的内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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