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闲见是他,心下也松了口气,方才混战之中,她还一直担心叶青南的去向,怕他会在人群中受伤。虽然她已经知道此青南非彼“青南”,但二人相处这短短半天来,她对他却生出一种莫名的信赖之情。
“还好没事。”知闲看向叶青南,见他换下了采药人的装扮,穿了一身青衫,背上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裹,她不禁好奇问道:“你去哪儿了?”
叶青南微微一笑,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蒙面女子:“帮她收拾烂摊子。”说着将那包裹甩在地上,从里面拿出几件衣服,一些瓶瓶罐罐。
蒙面女子闻言大笑起来,笑完一把扯下敷在脸上的面纱,对叶青南抱了抱拳,说道:“那就又要有劳叶大夫了!”
宁知闲眼前一亮,只见这女子年纪甚轻,两道纤细的柳叶弯眉仿佛画上去一般,鼻子小巧坚挺,双目明亮有光,整个人看起来英气勃勃,又带着点少年人的俏皮可爱,她突然想到叶青南刚刚叫了声“小妖怪”,心想若这妖怪是古灵精怪的天上精灵,倒是有几分相似。
那女子见知闲盯着自己,笑盈盈地拱手道:“方才多谢义士相助,我叫莫雁北。”知闲赶忙还礼,通报了姓名。
叶青南拿着一个罐子一只画笔走到莫雁北身前,说道:“你戴着面纱,只用把眉眼改一下就好。”说着在雁北脸上勾画起来,顷刻之间,方才的英气女子变得娴静端庄起来,脸上的少年气质也消失了大半,这才仅仅画了下眉眼,让知闲看得暗暗称奇。
“该你了。”叶青南拿起眉笔,知闲配合的闭上眼睛,笔尖轻触脸上的肌肤,除了有些微凉之外,并无其他不适感,比之她在宫中上妆时舒适的多。
“你看看吧。”过不多时,叶青南的声音响起。
她缓缓睁开眼睛,只见叶青南和莫雁北二人微笑地看着她,她接过叶青南递上来的镜子,端详着镜中人。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眼睛、鼻子、眉毛分明都没有什幺不同,可组合在一起却感觉是另外一个人了,即便是真的叶青南见到她,只怕也认不出来。
“这……”她惊奇地看着二人,莫雁北又笑了起来,笑得弯下看腰,扶着腰说道:“叶大夫虽然平民出身,无法修习武术法术一类的,但心灵手巧,不仅医术高明,而且擅长上妆描眉,比那些贵族小姐公子们手艺高超得多,哪怕是个夜叉也能给画成给美人。”
“你又来胡说,天底下谁有这样的本事?”叶青南嘴上虽是责怪,语气却是有些得意。他转向宁知闲解释道:“你们二人刚才闹得动静太大,这会儿免不得有人搜寻,所以也只好先装扮一下,避过巡查。”
知闲点点头,心想,这叶大夫真是心细如发。只听莫雁北轻哼一声,显得不屑一顾:“那些银甲兵平时吃空饷不干事,现在又怕被点名拉去和鬼方作战,人人自危,没有心气抓人立功的。”
叶青南皱着眉头道:“现下祭祀大典将即,终究是非常时期,那些人也不会如平时般懈怠,还是要小心一点。”
“祭祀大典,嘿嘿。”莫雁北闻言更是嗤之以鼻:“花心思搞这些东西也换不回来和鬼方作战莫名其妙消失的那五万银甲兵,连对手到底什幺样子都不知道,可也太差劲了!”
叶青南不满的看了她一眼,说道:“无论如何,巴国到底是我们的故乡,不必用这样事不关己的语气。那鬼方军队神秘莫测,传闻他们人人都能够使用法术,在山海界肆虐多年,无人能挡,若不是巴国有结界,怕是也要遭殃了。”
莫雁北转了转眼珠,一脸不信:“我常常怀疑,巴国是不是真的在和鬼方打仗,若是他们会法术,区区结界又有什幺问题?那几座大山本就是由法术搬来,高阶仙术能移山填海,普通的仙术也能引五行之力,寻常军队不堪一击。不过自从廪君与盐水一战之后,这个世界上会法术的除了……”说到这里她看到叶青南投来一个凌厉的目光,她自知失言,当下便住口,脸上懊恼不已。
知闲见状心中无比好奇,这二人谈话中透露出来巴国在打仗,对手鬼方不仅强大无比,还神出鬼没。鬼方这个名字她倒是知道,相传是商代一个部落,不过这里的鬼方怕是和“叶青南”一样,只是同名而已。
正想着,又听叶青南厉声斥责道:“你这小妖怪,口无遮拦,又行事莽撞,每次一来就要惹事,为一时义愤连累他人,不知何时才能改改!”
莫雁北似乎被训斥的没了脾气,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过了一阵儿,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叶大夫教训的是。”
知闲看得有趣,自从遇见这里的叶青南后,他都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但是对这莫雁北却有点像是长辈对待调皮的孩子一样。
只听莫雁北再次开口道:“不过若是连一时义愤都没有了,又何谈那些大道理呢。”她不待叶青南继续开口,又冲着宁知闲拱手,说道:“连累旁人这点确实是我考虑不周。”语气却仍是透着一点不服气。
知闲本就不是计较的人,又见这少女活泼又不失大气,心想这姑娘的脾性倒是比自己更对义母的胃口。
此时天色渐晚,三个人从小巷子里出来。街上的银甲兵果然比之前多了许多,他们时不时停下来盘问行人,搞得人人避之不及。原本热闹的大街此时像是龙卷风刮过一样,那些小摊小贩全都不见了,行人也都目不斜视,一副专心赶路的样子,生怕被盘问到。
一个银甲兵拦住了三人的去路,那士兵看起来认识叶青南,见到他点点头,又拿出一张肖像画,装模作样地在知闲和雁北两个人身上打量了一番。知闲心下紧张,过了一会儿,那士兵挥挥手,放了他们。
“叶大夫这改头换面的技术果然神乎其神。”知闲叹道。
叶青南微微一笑:“这些人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样拿着个四不像的画像,哪里能找到人?城里的夜叉们怕是才要倒霉了。”顿了顿,他又道:“反正那些夜叉也不做什幺好勾当,没有一个无辜的。”
三人说着来到一处药铺前,这铺子有两层高,一楼的屋檐上挂着一个药葫芦样的幌子,所谓悬壶济世,与知闲所在世界的一般无异。叶青南从推开了门,请二人进去。
药铺里面也无特别之处,屋子里弥漫着草药铺子的气息,中间横着一个柜台,里面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他的身后摆着一个巨大的百子柜,一旁还有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男孩坐在板凳上,正专心致志地看着面前的药炉,三人进屋他连头都没有擡一下。
“老周,今天没什幺事吧?”叶青南问那中年人。
老周摇摇头,答道:“没什幺疑难急症,只有王大娘照例来开迷毂药。”
叶青南轻轻叹了口气:“这王大娘的病根儿不在身体,吃药只能纾解一时,总也不是个法子。”
“谁说不是呢。”那老周附和道,他又看向莫雁北,摇摇头,说道:“一看这幅模样,定是又闯祸了。”他的目光转向知闲,问道:“这位是?”
叶青南三言两语将她的来历说了,二人如何在青芒山上相遇,方才又如何在市集上遇到莫雁北。
““人界”的人都长成你这个样子吗?”一个清脆的童音响起。
知闲闻声看去,只见那药炉旁的那个孩子放下了扇子,正上下打量着自己。那小孩一张圆脸,一对眼睛又圆又大,身穿一件红杉,头上梳着一个朝天辫,一脸老气横秋的表情,见到她也一点不认生。
知闲有些不解:“那自然不会长得一样。”
那小童摇摇头,继续说道:“我是说你们有没有人头上长角,或者胸口有个大洞,或者长着爪子尾巴?”他站了起来,双手背在后面,继续道:“山海界共三十六国,长相各异,你看起来却和我们差不多。我一直搞不清楚,为什幺山海界会有那幺多不同的种族,我们却没有,看起来人界也没有,那幺上古诸界不分之时,大家又是如何生活在一起的呢?”
知闲好奇心大起,说道:“我也想知道。”
叶青南打断了她们,对那个孩子温和地道:“小鱼,今日两位姊姊累了一天了,你若有什幺问题,改日再问吧。”
那个叫小鱼的孩子再次摇了摇头,说道:“她也不知道我的问题,又有什幺可问的。”说完继续坐在板凳上,专心看着药炉。
叶青南也不责怪他的无礼,领着两个人到了楼上的一间小屋中,嘱咐她们安心休息,便关上房门退出了。
熄了灯后,知闲忽然问雁北:“那个叫小鱼的孩子是叶大夫的孩子?”
莫雁北轻笑一声:“不是,只是这里的药童,算是叶大夫的徒弟。”
沉默了一阵,莫雁北突然开口道:“宁姐姐,今日在市集中我见你出手,一招一式看似平平无奇,却每一次出手都力大无穷。”
宁知闲在黑暗中点了点头,答道:“那是因为有内力配合。”她心中有些诧异,心道,莫非这里的习武之人都不修习内功?顿了一下,她又道:“我方才见你内功根基尚浅,若是能下功夫增加内力修为,便可更上层楼。”
“什幺是内力?”
知闲一愣,她虽然内力不弱,但这到底是什幺东西,恐怕古往今来的江湖高手都没人说得清楚。略一思索,她说道:“武林之中各门各派都有内功,内力要靠修习内功而来”
莫雁北闻言,像是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兴奋道:“不是天生而来的?”
知闲有些困惑,不过她仍是答道:“任何人皆可修炼内功,不过每个人的资质确有不同,因此修为也是天差地别。”
莫雁北几乎要笑出声:“我本就不相信人的禀赋是先天神授之说……若是可以增加自身力量的神奇内力可以修炼,法术本应也可以修炼。”
“法术?”自来到这里短短一天时间,知闲已经好几次听到法术了。不知这里的法术是否和《封神演义》里面的一样?
她正想着,只听莫雁北说道:“相传上古之时人人会法术,不仅可以运用腾云驾雾,还能呼风唤雨,遮天蔽日,然而自从诸界分离之后,便是非天赋异禀的人不可拥有,而且力量也减弱许多了。”说到这里,她愤然道:“正因为不是所有人生来就有,于是人们就被分成了三六九等,像叶大夫和老周,就是没有天赋的普通人,也不是贵族,做不了士兵或者大臣。而那个小鱼,据说是平民中十万人才有一个的天才,因此叶大夫要保护他。”
“既然平民也有天赋异禀之人,那这种划分又有何意义?”知闲费解道。
莫雁北冷笑一声,说道:“因为这套说辞原本就是骗人的。”她突然翻过身,面朝着知闲,悄声问道:“你能不能教我内功?”
“好啊。”
莫雁北似乎没想到知闲答应得那幺痛快,她愣了好一阵,这才开心的发出一声欢呼。
知闲不禁心中好笑,她那不知师承的义母常常说,武术本就该摈弃门户之见,也应如孔子那般有教无类才是。故而她义母的徒弟遍布天下,下至贩夫走卒,上至王公贵族无所不包,她们行走江湖时也因此方便许多。
谈话间知闲的眼皮子越来越重。就算她身怀绝世武功,也是肉体凡胎,今天这番奇遇连连早已让她精疲力尽。以至于在意识边缘时脑子里只朦朦胧胧地想着,是否今日的一切只是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