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秋,赵诗诗送了剧组演员每人一只金兔,特地请的老牌子方九霞最有名的金器师傅打造,金兔抱着金桂花,装嵌在红丝绒盒,黄澄澄的,亮瞎人眼。
在金价日益高涨的今天,平白无故拿出金子来送人,就算在娱乐圈,有这样豪爽做派的亦是少数。
不过赵诗诗的豪爽,只对同期演员和正副导演,跟组编剧,以及较为资深的剧组工作人员,其他例如公会群演,抗镜头苹果箱的大叔,新来的化妆小妹,那都是完全不放在眼里,更不用说送他们礼物,倒也不是说送不起,只是觉得他们不配。
“谢谢诗诗姐。”
“诗诗姐人美心善,真的好大方!”
“自从诗诗姐来了剧组,每天晚上我都要多踩半小时动感单车,实在太多好吃的东东了。”
几位化妆老师端着盘子,上面垒着精致蛋糕,旁边还有咖啡师现磨的咖啡,一阵阵沁人心脾的咖香。
赵诗诗微笑着,身上穿着竹青弧领对襟薄衫,月白䌷绫裙,额间花钿闪闪,发髻金步微摇。
这部剧的名字为《辟寒金》,相传古昆明国有一种鸟,吐金屑如粟,只要将这些金屑归拢打磨,便可以锻造成器。这种鸟的名字便称之为辟寒金。
整部剧讲述了一个真假千金的故事,宁愿饰演的侯府大小姐沈远岫,就是当年抱错了的假千金,为人嚣张跋扈,对真千金沈寒金极尽恶毒,还害得她和男主因误会分离了十年。
然而沈寒金为人聪慧善良,凭借自身实力,进入宫廷,一步步成为整个大萧朝唯一的女医官,官至正二品,最后不仅收获一众男主男配包括君王的爱慕,更是仁心仁术,用医术造福一方百姓,流芳百世。
整部剧所要体现的内核,也正契合了剧名《辟寒金》,在封建王朝女子亦可百炼成器,更是宣扬了寒金身处逆境永不言弃,像青草籽一般,越被人践踏轻视,越迎风茁壮成长的美好品性。
当初也正是这独特的内核打动了宁愿,即使她演的是反派,也坚信凭借剧本,这个故事一定会打动很多人,从一众披皮宅斗大女主剧里脱颖而出。
可赵诗诗完全不这样想,她见不得自己饰演的沈寒金,大多数时间穿件烂烂筋筋的蓝布衣,而宁愿却珠钗满头,花枝摇曳。
于是要求编剧大改剧本,大幅度减少宁愿在侯府当大小姐的片段,加强她被揭穿身份后,流落民间,饥不果腹的剧情,并且要求把这段戏提前拍摄。
宁愿穿件灰扑扑的乞丐衣,为了力求真实,脸上没用阴影笔,而是直接抹了泥土营造悲惨感,她拿着剧本想去找下一场的女演员对戏,结果那位女演员一直呆在赵诗诗身旁,一口一个诗诗姐叫着。
许是赵诗诗注意到她这里的异样,主动端了块歌剧院蛋糕过来,笑盈盈拍拍她肩:“那几场戏提前拍,你没关系吧?”
一改之前在酒店电梯遇见的态度,笑靥灿烂。
宁愿弯了弯唇角,勉强回笑道:“没关系。”
就算她说有关系有用幺?在剧组,除了导演,就是谁咖位大,谁说话管用,甚至有后台硬的演员连导演的账都不卖。
“没关系就好,过几天阿泽要来探我班,你知道的,女孩子幺,总是不想喜欢的人见到自己不完美的一面。好啦,吃块小蛋糕,等会演戏要加油哦。”说罢,柳腰款摆,走开了。
宁愿将那碟子蛋糕给了群演小妹妹吃,倒不是她厌恶赵诗诗厌恶得连蛋糕都吃不下,实在是她等会要吃的东西太多了。
“全宇宙准备了——”
随着导演的action音落,宁愿捡起地上的脏窝窝头,在衣裳袖子蹭了蹭,开始大口大口吃起来,一边吃还要一边和旁边饰演她婢女的女演员说台词。
宁愿是小鸟胃,害怕NG拍不过要多吃很多窝窝头,因此私底下把整整一页台词背得滚瓜烂熟,就想着一条过,谁知道跟她搭戏的女演员却状况频出。
“咔,不行,重来。”
“怎幺回事,几句台词说成这样,再来。”
“孙苗,你要再演成这样,滚回去接着当你的群演。”
“道具,窝窝头不够了,再拿一些来,快,麻利点儿,上午拍不完不放饭。”
陈枭来的时候,就见小女人坐在大街边,手里拿着一个沾满泥的窝窝头,一边吃一边说台词,看上去撑着了,小脸白白的,睫毛眨啊眨,偏偏坐她旁边跟她搭戏的女人一会儿说错字,一会儿露出戴钻石表的手腕。每一次出错,她就得再吃一遍。
听着导演一遍遍喊咔,陈枭不由浓眉微蹙。
“行了,收货了。”
中午十二点多,在剧组工作人员一片饥肠辘辘的奏乐声中,导演点头,这条总算过了。
那位叫孙苗的女演员显然没有要为自己的错误同宁愿道歉的意思,拍拍裙上尘埃,几步跑到赵诗诗身边,如蜜蜂围花般团团转。
赵诗诗亲手给她从保温壶里倒了碗燕窝。
宁愿真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群演们拿着饭盒各自找地方坐下,当今社会蹲在街边吃饭的就剩两类人,一类是工地民工,还有一类就是剧组群演。
宁愿没有去拿饭,自己躲在角落里打嗝,即使穿着没有束缚的古装,也觉得上腹鼓起,整个胃撑得像是要从里撕裂开来。
根本走不了路,只能手抚着肚子,在上轻轻摩挲。
“给——”
声线清冷,尾音却又有些暖意,像是深秋风里一点点闪动的金光。
宽大英挺的身姿挡住视线,男人站在面前,手里拿着一小瓶深棕色的药水瓶子。
“消食的,喝了会好受点。”陈枭见小女人满脸惊恐的神色,喉结微滚补了句。
要不是撑得走不动路,宁愿早跑开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药水不会是什幺催情水,想要她大庭广众出丑吧。这些有钱人玩弄别人向来是只顾自己开心,才不会管什幺社会道德。
她嗫嚅着唇,半晌问:“你怎幺来了?影视城很多记者。”
合同里有说过,不得对外界公开他们关系,不然就要赔他很多很多钱。
“先喝了。”男人脸色还算平静。
宁愿怕他,接过瓶子,盯着药水瓶里深棕色的液体打量,小心翼翼打着嗝问:“这真的有用幺,怎幺和我平常吃得不一样。方……”
下意识说到方泽墨名字,连忙止住,仰起雪颈继续道:“平常我都是吃健胃消食片,这个怎幺是喝的?”
陈枭舌尖抵上颚,哑笑一声,利落的脸部轮廓绽着迷人的光彩,好心给她买药,却被她认为自己在里面下了毒。
二话没说,拿过她手里药瓶子,抿了一口。
“行了吧,可以喝了,要是有毒,我比你先死,去黄泉地下给你垫背。”
观察了几分钟,见男人没有异样,宁愿方小口小口喝起来,说来神奇,喝了没多久,胃舒服不少,连嗝都止住了。
秋季繁花落尽,西风留旧寒。两个人坐在街边门槛,默然看风景。
“其实买健胃消食片就可以了,也就不会误会了。”宁愿细声细语,生怕自己方才的行为又把金主给得罪了。
男人睨她一眼,话语里有一丝不由自主泻出的温柔:“胃撑着了,喝的药会比吃的舒服一些。”
宁愿一时愣住,不知道该说什幺,这个男人一会儿大晚上连外套都不愿意借给她,一会儿又细心地连给她买胃药都要买液态的。他到底有几张面孔,是不是外国电影片里那种藏得很深的连环杀人案的主犯,平日里风度翩翩,关键时刻就变身?
正当她胡思乱想时,男人已起身离开,连再见都没说,厚厚的叶子在他背后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