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回忆(1)

建明十六年,那会当今女帝尚未登基,老皇帝的妹妹长平公主仍旧名满整个大晋。公主擅长相人,她每年秋天举办的赏花宴名义上是赏花,但实际上是给京城中各家小姐公子们相人,不知促成了多少桩好姻缘。

宁如堇因为城南郡王家女儿这个身份,也侥幸受到了邀请。

这次秋天的赏菊宴办的极为盛大隆重,一方面的原因便是云鹤公子师青云也被邀请赴宴。因此,无论是倾慕这位名满京城的公子相貌才学的,还是只是单纯好奇他是否配得上这名头的都竞相前来了。

前朝有个不错的习俗叫做掷果盈车,指的是若女子见到自己心仪的男子便将手中瓜果向他抛去。但因瓜果过重,曾经还出现了有一著名美男被活活砸死的事情。因此这习俗虽被沿袭至了大晋,却更改了部分,将瓜果换成了鲜花。

大晋女子地位高,多奔放,因而师青云一露面,她们便争先恐后将自己身边携带的鲜花向他掷去,一时间花瓣漫天飞舞,香味扑鼻,反而是真的足以匹配赏花宴这一名头了。

高等贵女们倒不干这种随众人一同抛鲜花的事,她们向来是自己单独前去送花的。毕竟掷花表爱这种行为虽高调,但人若多起来便是乌泱泱的一片,如何一人出风头呢?

宁如堇虽则不是什幺上层贵女,但也没跟着众人一同玩闹扔花。她这次带的花是自己耗费了一年的精力悉心栽植出来的,为的是感激师青云在一茶肆中替自己赶走地痞流氓的事。

表达感激这种事情,果然还是应该当面言明吧。宁如堇有些紧张地一遍遍捋平自己袖口上的褶皱,当然若是说自己对师青云半分少女情愫没有那是谎话,她自知自己才学家世样样平庸,但若能得云鹤公子半分青眼便足够她满足了。

她打听了师青云的喜好,又悄悄贿赂了师青云身旁小厮,托他在一切结束后将师青云引到丽水苑来。

在师青云到来前,宁如堇便惴惴地一人在脑中排演着待会见到师青云要说的话。

但没想到,她先等来的不是师青云,而是另一个人,她之后的少女时代最大的阴影——师叶舟。

宁如堇焦虑地在小院中来回踱步打着腹稿,听闻背后有脚步声,她以为是师青云来了,便又激动又羞涩地回头。

来的人却不是师青云,而是一个约莫十三四岁左右眉目桀骜的少年。少年着一袭深色衣衫,额间绑着一根墨兰色绦带,精致又张扬。

少年神色不善,皱着眉头上下打量宁如堇。这目光极为无礼轻佻,让宁如堇不适地觉得自己在他眼中成了一件待价而沽的劣质品。

他不屑地笑笑,走到院中央的石凳上坐下,跷起腿,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衣衫:“现在是什幺牛鬼蛇神都敢往兄长身边扑了。”

宁如堇听得他这话便知这少年是小师青云五岁的弟弟师叶舟,师叶舟是何等的仰慕他兄长,这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的。他向来见不得有人说师青云一丁点坏话,否则便会暴跳如雷地冲上去打人。且他平日向来眼高于顶,如此说想来是把她当作那种献媚讨好的人了。

她不安地握紧手中的美人蕉,为自己辩解:“不是的,是...是师公子曾经在茶舍中为我解围,我为了感谢他才...”

师叶舟却不耐地打断了宁如堇的话:“行了!英雄救美,美人最后以身相许的故事我也听过不少,可是...”他嫌恶地瞥了一眼宁如堇“也得真的是美人,而不是无盐妇才好。”

师叶舟走上前来,捏住宁如堇的下巴逼她擡起头来直视自己。他一点一点地点评过去宁如堇的长相:“乏善可陈的眼睛,乱七八糟的鼻子,普普通通的嘴,组合起来就更是平淡到令人震撼。”他扬起一边眉毛,似乎是很不可思议地道“你知道那些给兄长单独送花的姑娘们是什幺样貌吗?你再回去照镜子瞧瞧你自己。”

师叶舟松开宁如堇,从袖子中掏出帕子细细擦净自己的每一根手指:“我听阿大说有个不认识的姑娘鬼鬼祟祟地要单独见云鹤公子,我担心是对兄长有什幺不利,便先一步过来瞧瞧情况。”他嘲讽地弯起嘴角“我道这要求见我兄长的姑娘是个神妃仙子呢,却没想到是只老鼠。”

宁如堇想反对时才发现自己的词汇实在是少到可怜,她向来不善言辞,急了难过了便连一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更深地埋下自己的头。

她的泪在眼眶中打转,却强忍着,不想在师叶舟面前哭出来以免惹得他更大的笑话。于是只能更紧地抓住自己手中的那朵花,仿佛那可以成为自己躲避师叶舟恶语嘲讽的唯一依赖。

但师叶舟却注意到了这朵花,他夺过来后细细端详:“这是双色鸳鸯美人蕉吧。名花配美人自然是上佳,只可惜不该由妄图攀高枝的丑八怪送出去。”他说着便将花扔在地上,毫不犹豫地一脚踩了上去。

宁如堇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那支摔落在地上,沾满了尘土的美人蕉。它清丽的露珠中似乎还倒映着她对这支花的悉心呵护。

师叶舟移开靴子,低头看着蹲在地上颤抖着的姑娘,她身形瘦小,即便是哭也是无声而悲哀的。原本他应当是厌烦了这种女人做作地哭的戏码,但不知为何,他心中竟泛起一丝连自己都无法描述的郁燥来:“我这样做,是为了警告你以后离兄长远一点,不要做梦飞上枝头,明白吗?”

宁如堇如何能不知道自己与师青云是云泥之别?师青云五岁可作诗,七岁便抚琴,随手一书便是一篇锦绣文章;可她向来笨拙,即便是认真去学琴,认真去书写,也不过只能是平庸。可难道只是怀有那幺一点萌动的春心就得被打死被羞辱吗?

师叶舟是经常见女子梨花带雨地哭泣讨宠的,欲语却是泪先来,端得一派楚楚可怜姿态讨人喜欢。可如宁如堇这般沉默的悲哀但少见,像是一只可怜却灰头土脸的老鼠。

倒也没有这幺丑,就是一般人的那种长相啦。但是师叶舟一直见的都是美女,而且在他眼里只有美女才配得上他哥),不过他以后一生都会为了他这段嘲讽而后悔并付出代价)

过年太忙,更新不会太准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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