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校门口乘坐302路公交车,到信芳站下,步行一公里,便能看到被月季花爬满的庄园大门。
中午一般是跑空车,陆昱则和秦未晞是这趟车唯二的乘客。
温和的阳光透过车窗洒在秦未晞脸上,额上有细细的小绒毛,鼻子挺翘精致,唇色淡淡的,粉嫩水润,眼型细长,眼尾轻微上挑,眼球在阳光下呈漂亮的琥珀色。
她那双眼睛很会唬人,生气的时候眼皮慢慢一掀,把你从下至上打量一遍,一句话不说你就感觉自己被她用眼神凌迟了。
秦未晞和杨皓刚认识的时候,两人互相看不惯对方,她嫌杨皓话多,太吵,跟那些喝醉酒的中年男人一样,喜欢长篇大论。杨皓觉得秦未晞高傲、装,走哪儿都用一副看垃圾的表情看人,三番两次地让他热脸贴她冷屁股。
杨皓虽然看不爽秦未晞,但想着毕竟是陆昱则带来的人,不能闹得太难看。他十八岁成人礼,家里给他大操大办,他拿了一叠生日请柬到学校挨个发,给秦未晞的时候,力度大了点,手一扬,扬她脸上了。请柬那个角又尖又薄,她白皙的脸上慢慢显现出一道细长的红痕。
杨皓这人就是那种,我不服气的人,就算是我做错了事,我也不想给你道歉。他不自然地咳了两声,抖了抖手里的请柬,漫不经心地:“有空就来,没空算了。”
秦未晞先是看他手里那张请柬,然后看他系得乱七八糟的鞋带,眼皮慢慢往上擡,扫过他裤腿、衣领,对上他闪躲的眼神,没说一句话,也没接他的请柬。
她是典型的下三白狐狸眼,这样擡眼看人的时候特别凶,眼神里有狠劲,杨皓被她这一眼看得头皮发麻,那是一种赌上自己的一切也要让你陪葬的眼神。后来杨皓就改口叫她晞姐,每每提起这件事,都要说自己当时被她吓得不轻,秦未晞自认为自己没那幺夸张。
她高兴的时候眼睛会笑得眯起来,亮晶晶地,像十二三岁的小孩儿。她其实很容易就会很开心,给她买最喜欢的海盐柠檬糖,让她睡上一个自然醒的觉,就连跟她讲冷笑话她都能笑得很开心,没见过有比她还容易满足的人。
心里藏着事的时候,她就喜欢放空,看窗外、看远方、看天空,观察行人或者是叠东西,手里有能叠的都会被她叠到不能叠了为止。但是问起来她都不承认,她不想说的事没人能逼她说。
躺他身下的时候,那双眼就水润润的,又媚又酥,勾人得很,就算被弄疼了瞪他也满是风情……
……
突然觉得有些热。
陆昱则扯了扯衣领,把手撑在前座的椅背上,侧过身,两人的膝盖抵到一起。
“秦未晞。”
“嗯。”
她轻轻地应,仍然看着车窗外快速倒退的风景。
“到站还有四十多分钟。”陆昱则手往右移了点,撑在她前边的椅背上,把她圈在自己怀里。
“有点无聊。”
“……”
“还有点想亲你。”
吻应声而落,风把秦未晞的头发吹得漫天飞舞,轻拂过他的脖子,留下酥酥麻麻的感觉。他骨节分明的手覆在她后颈上,大拇指按在耳侧,一点一点润湿她的唇,吻得温柔投入。
秦未晞被迫仰着头,两手无处安放,只能揪着他的衣摆,膝盖被他顶着,大腿紧贴在车身上,动弹不得。她有点发懵,还没从刚才放空的状态里切换过来。
陆昱则闭着眼,贴着她的唇瓣轻柔斯磨,吻得很轻。秦未晞感觉自己踩在棉花上,每一步都踩不实,心口发痒。她下意识地伸出舌尖探进去去寻找他的,揪着他衣摆的手渐渐松开。两人舌尖相碰时,秦未晞又感觉自己在过山车的最高点,强烈的失重感让她心慌。
窗外天空湛蓝,云压得很低,斑驳的树影在两人的侧脸上扫过,周围仿佛静音了,再也听不见风声和喇叭声,只有他们两人的公交上,在隐秘的最后一排,他们无声地接了个漫长而又热烈的吻。
***
“离远点。”
“你好烦。”
“不看了。”
秦未晞三个字三个字地往外冒,一脸不爽,下车后她就不愿意和陆昱则走一块儿,校服外套被扯成了一条水平的直线横在他们中间。
不管她骂什幺陆昱则都只是笑,他笑秦未晞就更来气,衣袖往地上一扔,扭头就走。
陆昱则追上去,揽着她的腰直接把人调了个个,凑到她耳边低声下气地哄,把人哄顺毛了又把那只袖子递给她,牵着继续走。
当着别人面上演激吻的戏码现在想起来都让秦未晞脸颊发烫,她那时候被陆昱则吻得浑身发软,大脑自动屏蔽了外界的所有信号,不知道什幺时候公交车在红绿灯前停下了,只知道陆昱则的吻停下来了。
她伸手去揽他脖子,主动把脑袋凑上去,陆昱则偏头躲开,嘴角一勾,笑得又坏又痞:“有人。”
秦未晞回头一看,旁边那辆公交车车窗上挂满了人,最后一排的两个女生捂着嘴笑,手机正对着他俩,前面有个男生把脑袋支了出来,冲他们吹口哨,连老爷爷老太太也趴在那儿凑热闹。
想到这秦未晞又骂了他一句:“大白天发什幺情。”
陆昱则一脸不可置信:“谁先伸舌头的?”
“你有种不伸。”
“我没种。”
他答应得飞快,用力一扯手里的袖子,把人扯到自己身边,趁她没反应过来把她手里的袖子甩开,挤进她指间十指相扣。
秦未晞被他这一些列的动作搞得又有点上火,手挣了两下没挣开,拿脚去踢他,他跟提前预判好了的一样,往旁边一让躲开了,还剩只手闲着,擡起来往他脸上招呼,他头一偏,打空了。
“你放手。”
牵手这种事,太暧昧,不适合他们俩,这星期他们心平气和地相处了三天已经是种奇迹了,没必要做一些节外生枝的事让人心烦。
“陆昱则,放手。”
他还是当没听见,甚至握得更紧了。
秦未晞反复提醒自己,不该是这样,他们两人不该是这样,越界了,这种会让人误会的举动最好趁早打断。
秦未晞把两人握着的手举到他面前:“这算什幺?握手言和?”
她闭眼,深呼吸了口气,睁开:“你说过的话我没忘,你要是有点良心最好也没忘。我说最后一遍,放手。”
像是丢弃废品一般,她的手被用力甩开。
心平气和相处了三天,在这一刻崩盘。就像是初春的河流冰面,表面薄薄的一层,看不出什幺异样,一旦有人踩上去,甚至都不用踩,伸出指尖碰一下,冰面就裂开了。
那庄园的花有多漂亮,是不是滨城最漂亮的花,秦未晞无从求证。
没看成,陆昱则不仅把她手甩开了,连带着把她这个人也远远地丢在后面。
***
“哪个班的?”
门口执勤的保安翘着二郎腿坐在值班室,在桌上那一堆剩菜盒里,抽出垫在下边的登记簿,上边还有几滴油点子。
保安从窗户把登记簿递给她,手从里边伸出来,翻了几页,在本子上点了点:“写在这儿,姓名班级都要写。”
这是用来记迟到的登记簿,早上和中午都有学生守在门口抓迟到,名字被记上去一次,班级就扣十分。这会儿午休早已结束,上课铃在十五分钟前就响过了,陆昱则在她前两分钟进校门,光明正大地、畅通无阻地进去了,登记簿上没有他的名字。
秦未晞不奇怪,他向来有这样的特权,陆昱则三个字就是他的通行证。她没有这样的特权,所以她认命,乖乖地在本子上写好姓名班级,把登记簿从窗口给保安递回去。
保安拿着登记簿看了两眼:“这幺漂亮的小姑娘怎幺给你取个男孩儿名,注意点下次别迟到了啊。”
第一次翘课,不仅没成功,还被记了迟到,本来下午是英语课结果老师有事换了班主任来上语文课,秦未晞抱着课本站在教室最后,前面时不时有人回头看她,好奇这位平时话少又安分的好学生今天怎幺大胆到连班主任的课也敢迟到。
她回来得晚,在保安那儿耽误了一会儿,进教室前又被班主任骂了一顿,一节课统共四十五分钟,这幺一搞也没剩多少时间了。
班主任敲着黑板提高了嗓音,把“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重复了两三遍,强调这一句是屈原用来表达即使没有人了解自己也无所谓,只要自己内心保持真正的馥郁芳柔就行了。
“诗歌理解默写这十分你们必须拿全,白送的分都抓不住,下次错一句抄二十遍。”
教室一片哀嚎。
班主任又说:“觉得二十遍少了那就五十遍。”
这下再没有人敢吭声,秦未晞看着黑板上那句诗,多亏了陆昱则,她现在完全不想看到信芳这两个字。
***
第二天中午,几人坐在校外餐馆吃饭,杨皓把对陆昱则他们说过的话又跟秦未晞重复了一遍:“妈的不知道哪个傻逼昨天迟到了写我名字,害得我被罚了一千字检讨,老子一定要把那个人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