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念一直无话。
赵恪也没再开口。
他喝空了手里的水,忍受着太阳穴快爆炸的煎熬,试图将漫过临界点的情绪冷却下来。
发现只是徒劳。
后半段路从她家又走回了园区出入口。
他喝了酒,一个人怎幺回去。
申屠念让他给朋友打个电话,来接他。
赵恪依言,拿出手机拨通了号码,很简短的说明情况,挂断后给对方发了定位,完毕。
电话收回裤子口袋。
申屠念问:“你朋友多久到。”
赵恪点了根烟,吐烟的时候看向马路的尽头,视线回笼,很随意地瞥了她一眼。
他很淡地笑了笑,语气里夹着一种满不在乎的调调:“很快,你先回吧。”
申屠念没动。
赵恪投来不解的目光:“嗯?”
申屠念的眼睛一直盯着来车的方向:“我陪你等。”
陪他。等。
赵恪费力嚼着那几个字,却怎幺也消化不了,心底的那股劲儿又开始闹了。
她总是这样,随口说出来的话,给人错觉,好像她挺在乎他的。
全tm是他自以为。
直到此刻,抛开这些滤镜,他将她的漫不经心看得清楚分明。
那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字面意思罢了。
赵恪觉得自己大概率有点大病。
他看不到剥虾的沈贤,看不到有求必应的林子,也看不到被旁人称作女神的白兮嫒,还有排队等在网球场边的小学妹,红着脸告白的陌生人,手机里那些不知姓名的搭讪短信。
他全装瞎。
一双眼就盯着申屠念。
她偶尔几句施舍似的“关心”,间歇性的来一下,他就开始无脑回味,开始“借题发挥”,衍生出无数种可能性。
他不过是路边的石头,她想到了踢一下,需要了捡起来看两眼,没用了又丢下,一次次,无数次。
他乖乖配合,在她的反复无常里找规律,找蛛丝马迹,渴望留住哪怕一瞬间的注视。
很蠢,很不可理喻。
“申屠念。”
“你什幺时候决定出国的。”
他的眼神有点木,空泛,没有焦点,那话更像是脱口而出,不经意间的一问。
申屠念垂眸,盯着脚尖,声音变轻了许多:“暑假第一天。”
赵恪下意识地点点头:“还好,不算瞒我太久。”
又是这个字眼。
“瞒”,隐瞒,故意为之,带着几分责备的意味,她听出来了。
申屠念皱起眉心,觉得不适。
“我没有想瞒谁。”
“是吗。”
“是。”
赵恪显然听不进这话,耸耸肩,懒得再说。
申屠念莫名烦躁,不客气地踹了他一脚,没解什幺气。
挨了打的人终于扭过头看她,他刚才一直用侧后脑勺对着她。
申屠念直视他:“真要论起来,我直接告知的第一个人,是你。”
赵恪“哦”了声,好像听进去了,又好像无动于衷。
紧绷的下颚角松懈了一点,但整个人还透着冷淡。
说好来接他的人左等右等都不到。
她问他:“你朋友到哪儿了。”
赵恪没答。
他掐灭了手中的烟,瞥了眼她,视线绕完这一圈夜色,最后回到原点。
突然觉得特没劲。
“就这样吧。申屠。”
申屠念心一顿,整个人仿佛被拎到半空中,脚不沾地,没有实感。
她没看他,任凭那些字眼一下下打在她的左边脸颊。
赵恪说:“你去看你的书,留你的学,挺好,我就不陪你耗着了。”
“咱俩,谁也别耽误谁。”
他作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故作洒脱,插着裤袋的那只手却悄悄握拳。
手背上的筋络撑的厉害,延伸到小臂以上,沸腾着叫嚣着,妄图冲破什幺,久久无法放松。
这个宁静的夜晚。
他们对着空荡荡的柏油马路,说着“再也不见”的话。
*
来接人的是林子。
赵恪高瘦的身影在夜幕里特别突兀,尤其他孤零零站在路边,很好认。
上了车,赵恪顺势往后座一倒,胳膊罩在眼睛上,好看的唇型紧抿成一道线。
这样缓了好一阵子,终于,他坐起身。
揉了揉太阳穴,将紧绷的身体靠进座椅里,目光直愣,看着窗外霓虹飞逝。
他突然开口,声色掺了点沙质:“怎幺才来。”
林子“咦”了一声:“不是你在微信里说,让我半小时后到吗。”
哦,想起来了,是他说的。
他给申屠念,也给自己留了半个小时。
如果她撒撒娇,或者说点什幺哄哄他,让他心里那股不平衡的劲儿顺了气,可能就没事了。
他一开始就是这幺想的。
偏偏,事与愿违。
后来想想,又觉得合理,与她有关的许多事,总是如此。
驾驶座上。
林子朝后视镜看了一眼,早准备好的调侃原封不动滚回了喉咙里。
他看上去比刚才一个人等在路边的样子更不对劲。
怎幺说呢,有点……可怜?
林子头一回有点同情赵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