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口有浅浅的口红印，是她刚才喝水留下的，她今天没有化妆，天气热的时候她都不喜欢化妆，只会涂个口红提气色。简礼柔拧紧瓶盖，水放到椅子下方，叫她：“晞晞。”
“嗯？”秦未晞把头从她肩膀上擡起来，脸上还带着笑意，眼睛眯起来，卧蚕饱满。
简礼柔挽着她的手：“我们一起去买水吧，刚才我买少了。”
秦未晞说：“你带路。”
简礼柔点头，她家也住这小区，她比秦未晞熟，理应她带路。
两个瘦高的人挽着手往篮球场外走，一人撑着伞，一人拿着小风扇，穿白色挂脖吊带那个，头发盘成丸子头，耳后有一道吻痕，正面看不见。旁边那个散着发，头发乌黑柔顺，身上的球衣和陆昱则的很像。
烈日当空，瓦蓝的天空没有一片云彩，空气仿佛被热化了，热浪蒸腾。秦未晞坐在便利店窗边的位置，吹着空调，吃着雪糕，望着远处那棵树，先前陆昱则就是站那儿等她。
说了十五分钟后到，提前在那儿等着也不嫌热。
简礼柔实际上也就只拿了一瓶矿泉水，她问秦未晞想喝什幺，秦未晞不喝，她想吃雪糕，还帮简礼柔也拿了一支，跟她说这个红枣味的雪糕最好吃。简礼柔吃得心不在焉，她还在想刚才那水的事。
离开便利店前，秦未晞又折回去拿了包海盐柠檬糖，没找到她平时吃的那个牌子，但味道大差不差。她分了一颗给简礼柔，刚吃过雪糕，嘴里还是甜的，再吃这个糖一点甜味都尝不到，简礼柔整张脸酸得皱在一块儿：“好酸。”
秦未晞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仿佛两人吃的不是同一个东西：“过会儿就不酸了。”
她们去这一趟可能有二十来分钟，主要在便利店花了太多时间，秦未晞吃得慢，她在故意拖延时间，外边热，她实在不想出去，拖到再也没理由待下去了才离开。
回来时那群人还在打，有一半的人秦未晞都不认识，估计是他们随便找人组了两队，刚才椅子下那一堆饮料，一看数量就知道不止陆昱则他们几个人的，那群不认识的人也有份，简礼柔在这些事情上一直都做得很周到，不可能会出现少买一瓶水让别人尴尬的情况。
秦未晞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她当着简礼柔的面把陆昱则喝过的水喝了，简礼柔说要去买水，是打算重新给陆昱则买一瓶。那一堆水里面有且仅有的一瓶矿泉水只会是陆昱则的，因为他只喝矿泉水。秦未晞知道那是陆昱则的水才喝的，她拿得太顺手，喝得太自然，这不过是她每天都会进行百八十次的动作罢了，但她忘了简礼柔也知道那水是陆昱则的。
秦未晞的重点在于，她把“陆昱则”的水喝了，简礼柔的重点在于，秦未晞把陆昱则的水“喝了”。
前者担心的是自己和陆昱则那点勾当被人看出来，旁边换做是杨皓都还好，他笨，但是简礼柔就不一样了，简礼柔暗恋陆昱则，她这种行为无疑是给简礼柔心里添堵。
后者想的是陆昱则有一点点小洁癖，要给他重新买一瓶水，以及等会儿把这瓶新的矿泉水给陆昱则的时候，要如何解释才能让秦未晞不尴尬。
这下心不在焉的人又多了一个，杨皓那群小学生“粉丝”们跟她说，在她不在的时候，他们的“偶像”进了五颗球，比那个高个子哥哥稍微逊色一点，如果杨皓今天也穿了新球鞋肯定会不一样，秦未晞听得进去个屁，刚刚还能当作笑话听，现在满脑子都是要离陆昱则远点了。
他们这场球打打停停，下午三点正式散伙，顾齐升说他要去培训班接他妹妹下课。周隽和简礼柔一起走的，杨皓他们几个刚好打一辆车，他一步三回头叮嘱陆昱则一定要把秦未晞送上车。
光天化日的，她是能走丢还是怎幺。
陆昱则在秦未晞旁边坐下，手肘撑在膝盖上，脸上和脖子上都挂着汗珠，喘着气休息了一会儿。他坐直，头擡起来，捋了把头发，额头露出来，眉骨高，鼻梁也很挺，有一种少年介于男人之间的帅气。
“纸。”
他这喘着气儿的低音倒是和昨晚有点像。
秦未晞从包里翻出纸，递给他，人挪到长椅的另一头，离他远远的。
陆昱则不明所以，把衣领扯起来闻了闻，没味儿。
“你坐那幺远干什幺？”
“避嫌。”
他笑道：“我俩什幺关系需要避嫌？朋友？同学？”
秦未晞手掌撑在长椅上，脑袋转了一圈，周围没看到熟人，正打算开口时发现杨皓的那群小学生“粉丝”还没有走，她脑子里过了一下小学是几岁到几岁，确定以及肯定这群小男生能够听懂她接下来要说的话，站起来往篮球场外走，手背在后面朝陆昱则招手让他快点跟上。
陆昱则把地上立着的矿泉水拿起来，拧开边走边喝，刚好对到那个口红印上。秦未晞看到这瓶水就烦，让他赶紧喝完扔了，又说：“上过床的关系难道不需要避嫌？”
陆昱则喝着水，垂眼看她：“你心虚？”
“我替你心虚，你那技术被人知道了丢人。”
“你但凡昨晚少喘两声，这话还能有点说服力。”
“你少来，我没喘。”
“狗喘的。”
“你骂你自己呢陆昱则，你也喘了。”
“你用了也，你承认了。”
从篮球场到小区门口这条说长不长，说远不远的路，他们在太阳底下玩着走了将近半小时。秦未晞稍微离远一点儿就被陆昱则拎着脖子抓回来，等他松懈了又缩着脖子退到后边，陆昱则一转身她又赶紧跑，前进十米，后退五米，又前进十米……
那群小学生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将他们二人的幼稚行为尽收眼底，那个小学生头头一脸得意：“我就跟你们说了这个姐姐才是高个子哥哥的女朋友，你们非说是那个球衣姐姐。”
“可是高个子哥哥和球衣姐姐穿的是情侣装呀！”
小学生头头说：“不是情侣装，他们的球衣不一样的。”
“那这个姐姐为什幺是高个子哥哥的女朋友。”
“你们看他们那幺大两个人，还没有我们成熟。”
恋爱中的人都很幼稚，这是那个小学生头头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可惜这个小学生头头猜错了，秦未晞和陆昱则拥抱过，接过吻，上过床，就是没有恋爱过。
***
周三，高三年级全体学生，听通知依次到医务室体检。这是槿信中学历年来的规矩，除了高考前的那次必要的体检以外，高三上学期也要进行一次体检，包括和心理师进行一次简单的沟通。
如果广播能够赶在十点四十五之前通知高三十一班下去体检，那幺秦未晞就可以正大光明地翘掉上午最后一节数学课，体检完之后直接吃午饭，上不上数学课就取决于课间这十分钟广播响不响。
“小秦同桌。”景小芸一般都这样喊她。
“嗯。”
估计又有什幺八卦要跟她讲，景小芸以后一定会当一个娱记，再不济也是个在网上爆料的营销号。
景小芸神神秘秘地，让她凑过来点，捂着嘴在她耳边说：“这次体检学校换了合作的医院。”
秦未晞不确定地问：“换了家……黑心医院？”
景小芸激动得提高了嗓门：“怎幺可能！”
她吼这一下，秦未晞感觉耳膜都要给她喉破了：“你继续。”
景小芸指了指她左手边。
“谁？”
“数学科代表。”景小芸无声地做口型。
“况行知？”
景小芸点头：“我才知道他妈妈是滨城一家私立医院的院长。”
“但这不是重点！”她双手交叉比在胸前，“犯罪嫌疑人完美满足两个条件：一、妈妈是医院院长。二、偶然知道了你过敏。所以你那支来路不明的药膏百分百是他送的！”
“你别乱猜。”
秦未晞心想，你给祁可然分析就从来没分析对过。
景小芸正想反驳，广播打断了她。这件事一下被她抛之脑后，取而代之的是不用上数学课的快乐。
医务室在另一栋楼，要经过操场，走得快的话，要不了十分钟。
秦未晞如往常吃午饭一样，还是等教室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才去的，她懒得去和那幺多人挤。这会儿正好是最后一节课上课的时间，除了他们班和体检回来的那个班，教学楼外边没什幺人。
操场上有几个班在上课，一个个方队列得整齐，路过旗台，秦未晞看到方队里，那个人懒洋洋地站那儿，仗着最后一排不明显，体育老师喊稍息立正的时候，他一动也不动。
陆昱则很快就察觉到她的存在，歪头，挑了下眉：“？”
她指了指手里的体检单，意思是她要去体检。隔太远，只能看到她嘴巴在动，多半是在骂他。
秦未晞把体检单叠了又叠：“动两下能要你命。”
***
身高171cm，体重47.6kg，偏瘦前边那个小方框打了勾，手里这份被叠出了很多折痕的体检单，直白地展示了对面坐着的这个女生不太健康的身体状况。
她最后一个进心理咨询室，眼神冰冷，不像其他进来的学生一样，充满好奇与期待，反倒是对接下来要进行的心理咨询似乎很厌烦，处于一种戒备状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