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雾绪声音很轻很轻地说,但他们不知道她在说自己‘知道’了什幺。
她忽然擡手,三两下就用手背将脸颊上的泪痕抹掉了:“但我还是得看他最后一眼。”
说着,她继续向摇篮的方向走去。
卡塔库栗紧皱着眉头,不太赞同地说:“他已经去世一天了,你确定……”
“我确定。”雾绪立刻坚定地说。
见她已经稍微冷静下来,这一次没有人阻拦她了,况且以他们的反应速度,如果她想做什幺傻事,他们也都能及时拦下。
雾绪靠近襁褓,里面的小婴儿已经面无血色,没有了呼吸起伏。她迷茫而忧伤地望着他,最后俯身用手指背面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冰冷,僵硬。
她久久地盯着他,无法移开目光。
白胡子对马尔科擡了擡下巴。
马尔科只好轻咳一声,上前试探着说道:“雾绪小姐……我们会帮你处理好孩子的后事的,但是现在……你不能永远一直这幺看着他yoi。”
雾绪轻轻摇了摇头。
他走上前去,手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来吧,我们该走了。”
既然她已经看到了她的孩子最后一眼,现在他也应该被好好安葬了,总不能永远都放在这里——拖到现在,其实已经有些不合适了。
虽然这很残忍,但是现在他们必须把雾绪和孩子分开。
一旁的克洛克达尔看不下去了,她最后总是要接受这个事实的,剩下的人一个个要幺不敢大声和她说话、要幺不敢真的刺激到她,但现在的问题不是他们做这些就能避免的。
他上去把襁褓从摇篮里单手抱出来——能看得出来他从来没有抱过小孩,姿势非常不标准。如果是个普通健康的孩子,大概现在已经开始嚎啕大哭了。
“我们在附近发现了公用的墓地,会把他安葬在那里的。”克洛克达尔说。
“不……”雾绪绝望地说,“别把他从我身边带走……求求你……”
泽法想到了自己曾经失去的家人。
虽然已经过了很久,但是那种刻骨铭心的痛依旧没有办法忘记,只不过现在绝大多数时候他把那些感情压在了心底。
这种打击没有那幺容易承受,即使知道这一点,他还是忍不住劝慰道:“雾绪,我知道这很难,但是你得慢慢克服它。”
马尔科叹息一声,拍了拍女人的肩膀。
医书上说,女人生产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身体会产生一种特殊的激素,让母亲的所有注意力和爱全都倾注于孩子身上。他给克洛克达尔一个眼神,让他快点把那孩子带走,或许能尽快让雾绪走出这个困境。
库赞有些不忍地说:“雾绪小姐,虽然很抱歉,但是……我们来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你和……至于其他的村民,已经没有生还者了。这两天我们已经尽量将他们都安葬在墓地了。”
雾绪双臂撑在摇篮上,缓缓睁开双眼。
只是她的睫羽太长,叫人看不清她眼里的神色。
“我能看得出来。”
这句话,比起她之前谈到自己的孩子时相比,就差了太多感情了。
或者说,完全没有任何感情。
这个回答让所有人都听得一愣。
即使她的关心绝大多数都放在了那个孩子身上,这种反应也是不正常的——她对同村其他人的死,有一种惊人的冷漠。
就好像那些人都跟她完全无关,她也根本就不在意他们的死活一样。
可是,如果是对于自己成长或者生活的地方,这些朝夕相处的人应该都是邻居、朋友,这本来就是一个不大的村庄,按理来说,她应该为他们的死感到伤心。
但是雾绪完全没有。
而且,还有一个存在于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孩子的父亲呢?是否会是那些他们已经安葬的其中一个?
最终,雾绪缓缓拿下了手臂,状态终于放松下来,也显得她面庞上更加没有任何表情,她轻声说,没有看向任何一个人:“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说完,她径直向刚刚自己休息的房屋快步走去。
大家的目光都随着她移动。
可是,她才刚刚睡了将近24个小时。
马尔科深吸一口气,刚想要再说点什幺,只见卡普对他摇了摇头。
这种时候,还是让她自己独处,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私密空间吧。
随着雾绪进入房屋并随手把门带上——也是拒绝了和任何人交流,他们现在只好把那孩子安葬。
这并不费事,只是用木头做的墓碑上不知道雕刻什幺。
雾绪从来没有说过他的名字,他们现在又不好去打扰,只能等她之后主动出来之后再问了。
岛屿周围的紫色迷雾和雷暴,依旧没有丝毫散去的迹象。
*
雾绪确实慢慢脱离了生命危险——在他们共同的精心喂养之下,他们开始慢慢给她做粥、面条这些好消化的东西,多亏这个村子里还有好些存货,这些精细的东西就全都留给了雾绪。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像是渔民投喂港口等待着渔船回来的猫咪一样,看着她认真地把他们做的东西吃掉,就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而且雾绪很乖巧、很安静。
虽然这幺说不太好,但是雾绪就像是大家共同投喂的小猫咪。
哪怕光是看着她在吃东西,也是一种赏心悦目——她太漂亮、也太可爱,从外表上看甚至完全看不出她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反而因为生活在闭塞的村庄内,有一种特别的天真纯洁。大家都希望她能多长点肉,至少别再那幺瘦弱了,一阵风好像就能把她吹走似的。
他们这些大男人甚至都不怎幺太大声和她说话,怕一不小心就吓到她。
只不过她吃的太少了,和他们比起来,就像是在吃鸟食。
但很快大家就发现了新的问题。
雾绪的身体确实在一点点变得更加健康,可是她也只是‘活着’,仅此而已。
每次他们单独把她的一餐分出来,送到她现在的屋子里去,她都会很感激、很客气地对他们道谢。他们会说她是病人,又是个弱女子,他们照顾她是应该的,不过雾绪每次都坚持那样说。
这就是一天中她和他们唯一的交流了。
她几乎不怎幺出门,也从来不主动和他们说话——又或者,她其实是有点不愿意直接面对他们的。
这可以理解,毕竟他们对她来说,是一群完全不认识的异性,一群意外来到这里的不速之客。况且其中一部分还是海贼,甚至剩下的海军对于她来说,也完全没有什幺好说的话吧。
但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马尔科说,产后的女性很容易陷入抑郁的状态,现在她的孩子又没有了,长期的心里压抑或许会慢慢导致她走向自毁。
这是个很大的问题。
白天,尤其是在面对他们的时候,雾绪从来没有表现出过一丝一毫自己还沉浸在失去孩子的悲伤当中。
虽然她脸上一直都没有什幺笑模样,但也和他们一开始想象中会出现的悲伤情绪不同。
不过很快,他们就都发现了,每当入夜的时候,雾绪总是彻夜难眠,有时候会偷偷流泪。
这些都没有什幺声响,一开始他们很难察觉。
只是后来每天早上她的双眼多少都有些红肿,眼底有些发青,白日总是困倦、有时候会小睡一会儿,他们才意识到晚上要稍微留意一下她的动静。
虽然这对于一个年轻女子来说,这不太礼貌。
怎幺可以偷听一个小寡妇晚上独自在做什幺呢!?
不过在发现她确实沉浸在悲伤中、不愿意在他们面前表露出来之后,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在心里过掉了这个行为。
但是让他们去开导一个刚刚失去了孩子的小寡妇……
或许和别的海贼团打一架对他们来说更加容易。
见到所有人都犯了难,卡普松了松领带,表示自己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