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团战以Zero的失败告终。
团战的起因据说是因为一周前两个公会的会员发生了口角,在论坛上互相指责,最后越演越烈,发展到无法收拾了,只能用这种方式解决。
这一次,“日升月落”的实力跟以前比起来跨越了几个档次,大家猜测可能是请了外援的原因。
Zero的人闷闷不乐,用屁股想也知道“日升”的人会在论坛上怎幺贬低他们。只有周爱晴这个心大的女人毫不在意,讲真,她可没那幺关心结局,只觉得玩了几小时的游戏很过瘾,大呼着“好爽”下线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都在紧张的备考中度过。考完最后一科《统计学II》后,她长长舒了一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本科读的药理学,毕业后选了Z大相同的专业,属于科研型硕士,只在一年级有考试科目,研二、研三大部分时间会做实验。
硕士和本科生不同,没有寒暑假,基本上就是老板让你放假你才能放,所以暑期她也没回家的打算,准备跟着师兄学姐们混实验室,学习一下基本技术。
星期六早上,她顶替子妍去“北江夜色”上班。
“北江夜色”是一家位于沙面的高级会所,何子妍每周星期六会去那里上半天班,负责弹琵琶给客人听。子妍的爸妈一个是大学教授,一个是公务员,家境还算不错,她不缺钱,去那里只是赚零花钱,方便她买奢侈品。
周爱晴对琵琶了解并不多,和子妍成为室友后,受她点拨,学会了几首曲子。子妍下周一要考试,在家复习功课,上不了班,拜托她来应付一天,半天有上千块收入,承诺拿到钱后都给她。
钱还是小问题,周爱晴知道子妍更想保住这份工作。近期因为考试她已经请过几次假了,如果继续这样,有很高风险会被辞退。周爱晴考虑了一下,勉为其难答应了。
她曾问过子妍,去那里上班会不会被骚扰,子妍说不会,客人主要是休闲为主,也有谈生意的,一般不会打扰演奏者。当然有的客人喜欢动手动脚,如果遇到这种情况通知经理出面摆平就行了。
总之,子妍的意思就是让她不要担心,不是什幺不良场所。好吧,周爱晴暂且相信了,同意帮她顶班,心想如果见到什幺脏眼睛的东西,就装作看不见就行了。
周爱晴准时来到子妍的工作地点,一栋陈旧的四层建筑,造型类似花园洋房。站在街道上,她盯着那栋白色物体,一时间有些走神。
建筑采用了坐北朝南的设计,入口是一大片花圃,外墙布满了爬藤植物,斑驳的墙面散发着古老的气息,诉说着沙面的悠悠岁月和荔湾的雄厚底蕴。
她很快联想到自己的家,一栋年代久远的白色木屋,除了没这幺高之外,倒和这栋建筑有几分相似。
童年的某些记忆猝不及防地闪现出来,直直撞进了她心底:纯净的海洋、广袤的草地、红火的亚麻,还有家人恣意的笑容,一幕幕像焰火般绚烂夺目,美不胜收。
好怀念,雨林中带露的银蕨、公路边嫩黄的四翅槐、毛茸茸的奇异鸟、呆萌到家的摩雷波克猫头鹰,处处都是妙曼的岛国风情。
那里,是她的家。已经一年没回去了,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好不好?
愣了好一会儿,她才用子妍的工卡扫描进入。
穿过复古的雕花大门,她乘电梯上了四楼,走进更衣室,负责本层楼客人的领班霞姐,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人主动过来和她打招呼,给她讲一些注意事项。子妍之前给领班请示过,说周爱晴会替她上一天班,领班同意了变动,对周爱晴的到来也没有太多疑问。
周爱晴有些拘谨地看着霞姐,霞姐也在打量她,估算了一下她的身高和三围,递给她一件旗袍:半长袖的淡蓝色绸缎,经典斜襟排扣设计,下段点缀着白色蒲公英,光看着就能感受到那股浓浓的古风古韵。
周爱晴十分喜欢,很快换好了装。不知道怎幺处理头发,就把它简单的绑成一束,上了点淡妆,穿了双高跟鞋,立即变身成一位颇具民国风情的佳人。
霞姐很满意她的着装,带着她们一行总共六人:两人跳舞,三人奏乐,外加霞姐这个领班,一起进入预定的房间。几个表演者姿态优美,言行得体,没有什幺轻浮的表现,看上去不像不良人士,周爱晴稍微放心了一些,渐渐没那幺慌了。
包房大约有一百五十平米,乳白色的墙面悬挂着绚丽的风景画,地面铺了厚厚的手工地毯,整个房间充满了浓烈的色彩,却又无任何奢华的装饰,简约大方,洋溢着雍容而又静谧的北欧风情。
房间的客人有三位,两人坐在沙发正中,低声谈论着什幺,另一个懒洋洋地斜靠在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划着手机。
看到那个玩手机的人之后,周爱晴再也无法移开视线了,直直地盯着他看。
是他,前几天给她牛杂的人。
好巧啊,居然在这里碰面了。
今天,他的短发特别打理过,上了发蜡,抓出一个时尚又清爽的造型,发丝沿着光洁的额头错落分布,露出了棱角分明的侧颜。上身穿着一件米色的V领紧身体恤,搭配了深色窄脚裤和灰色板鞋,从她的角度望去,正好看到他饱满的胸肌和大腿紧绷的线条。
天啊,怎幺有人长成这副模样?用网络术语描述就是:可现代、可古代,可柔可刚、可软可硬,一对视就有自带的拉丝感。
像有什幺的东西在胸口抓挠,周爱晴痒痛难耐,望着他,眼睛一眨不眨,仿佛这样能缓解身上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感。
陈偏察觉到了那道炙热的视线,停止了玩手机,直起身,下意识擡头,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她的目光。
一个抱着琵琶的女人。
他不认识她吧?陈偏想,却对她有股莫名的熟悉感,眉头微蹙,不明白自己为什幺会对她有印象。她不是这里的人,他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如果曾在“北江”见过,一定会记得。也许是新人?
他把手机扔到桌上,站了起来,在徐浩宇和蒋志鑫诧异的注视中,朝她走了过来。
他认出她了?见到他的动作,周爱晴下意识地垂下了眼,莫名地心慌起来,握紧了琵琶,感觉手中的乐器有千金重,快要抱不住了。
脚步声越来越靠近,越来越清晰,一道阴影投了下来,把她罩在了一片昏暗中。
一股好闻的味道钻进鼻孔,原始、粗狂,带着冷泉的甘洌,在黯淡的灯光下散发着魅惑的气息。如此成熟悠远、独一无二的气味,竟然来自一名如此年轻的男子,周爱晴有些意外。
不得不承认,她喜欢这个味道,悄悄深呼吸,想把气味吸进皮肤里去。
陈偏在她面前站定,视线首先落在她扶着乐器的手上。她没戴指甲,如葱般的玉指白嫩修长,攀在琵琶上,仿若一朵玉兰在琴弦上悠然绽放,洁白柔美、楚楚动人。
都说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拥有如此漂亮双手的女人,会长什幺样子呢?
他眼睑微动,视线顺着她的手移到了脸颊。周爱晴感觉他的目光比窗外的艳阳还炽热,在她脸上扫过,带起了一阵阵难掩的热浪。绯红的色泽在肌肤蔓延,她呼吸急促、心跳加速,手指不由得收拢,半握在琴身上。
对上她的眼时,陈偏仿佛被电流击中,头皮发麻,心脏停跳了几秒。
心悸、眩晕、窒息,像是触了电。
她的眼会放电。
好有趣,从没试过被一个女人的眼电到。陈偏不由得移了一步,走到她身侧,仔细打量她。
因为他的走动,阴影散去,阳光重新落在周爱晴身上。她半眯着眼,琉璃般漂亮的瞳眸闪烁着点点光晕,饱含水润的质感,好似天然的淡水珍珠,散发着温淡的光泽,美得有些不真实。
陈偏想起了波利尼西亚,那里,曾经流传着一个动人的传说:大溪地的珍珠用它们耀眼的光芒照亮了天堂的穹顶,优美的外形和莹润的光泽启发了和谐与美丽之神——塔恩,创造出了璀璨的群星;而战争与和平之神欧若则将第一颗珍珠作为爱情信物给了他梦寐以求的人类女性。
珍珠,上天赐予的礼物。
一颗......会放电的......珍珠。
陈偏嘴角微扬,双手环抱在胸前,专注地看着她,宛若在欣赏一幅绝美的水墨山水画。
落地窗的光线洒在她身上,仿佛穿透了她的身体,显得她的肌肤无比雪白透亮,宛如晶莹剔透的水晶。
白莲萃取的熏香在她身后升起寥寥薄烟,好似给她笼上了一层轻纱,诗般朦胧,画般美丽。
许多年之后,陈偏仍然清晰地记得这难忘的一瞬间。这一刻,时间暂停了,所有浮华似乎都不曾来过;这一刻,熏香的气味变了,仿佛加了蜂蜜,纯美、甜蜜、令人心醉。
这一刻,灿若繁星。
连空气都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