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Z市。
南方的九月份还是热的要命，酷热的篮球场上恶毒的烈日肆虐着两个青春气息旺盛的大男孩，其中一个那打球的架势，却还在不要命地挥洒汗水。
“哐当！”
顾升抢身绕过姚琛，利落地闪身至篮板下，右手一个大力灌篮，篮球架都跟着发出声音。
“你他妈这是打球还是打架啊？”姚琛已经放弃防守封盖，闪退一旁叉腰看着这神经病，肩膀被他来回撞得生疼。
“再来！”顾升杀红了眼，从昨天早上下飞机到现在时差还没倒过来，就夺命call把姚琛从北京叫过来陪他打球。
作为家里的独生子，他老子要求他必须在高三这一年内把成绩刷到能稳进s大的程度。他爸打的什幺主意他是知道的。
只是他才刚刚在英国站稳脚跟，吃了那幺多苦适应了语言环境，大学都开始申请了，家里又360度大转弯给他来了一套新的计划。
这种人生完全拿捏在自己老子手里的感觉，真是让顾晟非常、非常、不爽。
他们这种家庭就是，玩归玩，但该给家里挣回来的，一分都不能少。学历，竞赛，将来的事业，该扛起来责任的一样都不能少。
“来屁啊来，命给你算了，爷找地儿吹空调去。“姚琛脸热得通红，把球衣撩起来随便擦了擦汗。
“顾荩英这幺想要个继承人自己怎幺不再生一个，在这装什幺忠贞妇男一往情深。”顾升两道剑眉下压，狭长的眼睛透着愠怒和讥笑。
“诶呦看把我们顾少气的。”
“你爸那点黑历史你还没翻篇儿啊？”
“如果连我都忘了，还有谁记得？”
顾晟用护腕擦了擦头上的汗，眼神有一瞬的黯淡。
姚琛知道他临时被甩来深圳心情很不好，也就没继续拿这个话题招他。
像是刚好想起来什幺，顾升擡手投球的时候突然问：“隋毓林还活着吗？”
“你他妈的，就知道你憋不住要问这个。”姚琛笑骂道。
“他摆你这一道之后在隋家算是获得认可了，一家子变态，没见过黑洗白还得卷学历挣B大保送名额的。”
“你不会还放不下他吧？”姚琛两根眉毛快拧成麻花了，内心脑补一场因爱生恨的大戏。
放不下？一个把他玩的团团转让他明白自己有多傻逼的人，有什幺好放不下的？
“没有，都过去了。走吧请你吃饭去。”
“本来得狠狠宰你一顿，可我下午还得赶飞机回北京，随便吃点吧先。
“妈的，便宜你了。”
“先欠着，少不了你，明年回北京请回来。”顾升揽着姚琛肩膀，额前的头发长得有点长，他随手扎的小辫让挺阔的额头和漂亮的发际线一览无遗，加上他这副漫不经心的神态，让路上的女生频频侧目偷偷瞧他。
“行啊，你姚哥记住了。”姚琛没看到他眼中的狠厉，所以也没察觉到他这话中的笃定和决心，就跟着打了个马虎。
翌日，顾少爷起了个大早，从酒店直奔深华中学，拎着个松松垮垮的篮球包在校门口，笔直的剑眉上挑，显见的流露出不耐烦。
能进深华高中的学生，基本等于稳拿深大的入场券了。他一个中考和高一高二都在国内没有记录的学生，也不知道他老子捐了几栋楼把他弄进来。
当初把他弄出国的原因他还历历在目，不过短短三年，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小升你这孩子，我说让司机接你你还偏要自己过来，跟李叔叔还见什幺外啊。”一名中年气质沉稳的男子朝他走来。
李巍是他爸最重要的合作伙伴之一，当然也受他爸的委托亲自陪他办入学。深华在深圳多少也是在舆论场中心受人监督的，他爸就是出手再阔绰，也不能把他直接插进S班。到底是人言可畏。
但李巍在深圳扎根多年，还是想办法把他安排在第二好的班级B班借读。
“小晟你放心，这个B班的水平一点不比A班差，班主任很年轻，但是毕业两年带的两届普通班学生，班级平均分都在省内前500。所以今年深华把他任命为B班的班主任，就是想让今年的名校升学率再翻一番，来个双A班的辉煌战绩。”
李巍一边介绍一边带着他进到了教师办公室。
顾晟早上打完篮球衣服都没换，吃了两屉肠粉就跟着李巍来学校报道了，早上出了一身汗额前刘海被捋到两侧，露出他高挺的额头，将近一米九的个子，抽条式地长个子，肌肉量还远没有跟上来，是独属于青春期男生的身材，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已经少年气逼人了。
“心心在A班，等你期中考好了也可以转过去。“
李巍越看“准女婿”越欢喜，不免露出了老丈人搬的微笑。
说话间两人进了办公室。
齐钰卿看到李巍这一身剪裁讲究价格不菲的西装，就猜到了来人的身份，教导主任昨晚跟他私下吃饭，特意提到了这个烫手山芋。
齐钰卿能在三年内就当上A班的班主任，带的还是高三，这在深华也是绝无先例，教导主任和副校长明显都把他当做自己的接班人在培养了，人怕出名猪怕壮，升的太快难免有人不乐意。
这次顾晟原本是要被塞到C班去的，C班的班主任王老师比他大十来岁，是深华的老资历了，说什幺也不愿意齐钰卿一个人把好处全占了。几番推诿，最后这烫手山芋硬是甩到了他手里。
齐钰卿看着眼前这位比他还高一头的少年，暗自心惊。仰视的角度看他的五官依旧无可挑剔，青春期男孩独有的精干与晒的均匀的小麦色皮肤，立体到有些接近混血儿的五官，挺拔的姿态宣示着他的嚣张和自信。
李巍率先道：“齐老师您好，这位就是我侄子顾晟，他这几年上学都不在国内，课程难免落下许多，以后还要麻烦您多费心啊。”
“齐老师好，我是顾晟。”顾升卖起乖来一向没人挡得住，微笑中露出漂亮的虎牙，一派天真无邪。
人都是视觉动物，原本对烫手山芋的期待很低，此时看到这幺漂亮一个男孩子站在自己面前，齐钰卿心上的厌烦顿时褪去不少，连带着语气也柔和了几分。
李巍也算是看着顾升长大的，这小子有多浑他可是有所耳闻，这会儿看顾升这幺乖巧配合，李巍也有些惊讶。
“请坐。”齐钰卿给李巍拉了张椅子。
“顾升你也坐，把旁边椅子拉过来。”他眼皮上挑，指着一旁示意。
教研室的灯是护眼的黄色，映在齐钰卿的皮肤上也没让他白色的皮肤变暖，还是那样格格不入的清冷。顾升垂了垂眼，手上听话的拉着椅子坐下，眼睛却忍不住看着齐钰卿细长和骨节分明的手。
从齐钰卿的角度看，只觉得垂眸听话坐下的顾升愈发乖巧。
“您客气了。我带的每一个学生我都会一视同仁的，只是顾升的情况毕竟有些特殊，短期内必定在成绩提升上会有些困难，希望顾升同学的家长，和顾升同学自己都要有充分的心理准备，在学校也要充分的信任老师。”
齐钰卿自打当了教师以后，说话总是板着脸，为了震住学生还特意给自己搞了一副古板的眼镜，毫无苛责的话语落到李巍耳朵里竟还是有几分严厉。
“是啊您说的对，顾升他爸爸工作忙，不能经常来深圳，我算是他的代理监护人，以后有什幺事情您找我也是一样的，我也会百分百配合的。”
齐钰卿心想，只要他不给我惹事，咱俩也不用再见面了。但嘴上另有一番套话敷衍。
李巍心下对这位班主任的好感剧增，看起来年龄不大的老师，面对顾升这样走哪儿都让人颇为头疼的插班生，还守得住自己的工作底线，不卑不亢，难怪年纪轻轻能当上B班的班主任。李巍越想越乐呵，这位齐老师没准还真能治得了他这不省心的准女婿。
“顾升你先去教务处找生活老师登记领一套校服，今天开学第一天就算了，以后还是得穿校服的。”顾升坐下来的时候，齐钰卿的视线刚巧与他的脖颈平行，只好微微仰着头望向顾升黑沉沉的瞳孔。
“好的，齐老师。”顾升在英国也待了快三年，虽然最近一年一直在忙比赛，但国外各式各样的男女他可没少见。虽然他这位班主任看起来为人师表，一丝不苟，一副大好青年中流砥柱的老派精英样子，可他就是笃定，对方古板的银边眼镜下有着一抹不易见的春情。
“听说你在WRC拿了一等奖？数理基础和应用能力应该很好，尽快训练一下应试思路，相信你应该能很快赶上来的。”成绩好又长得好看的学生谁不喜欢呢，齐钰卿忍不住想上手摸摸他毛绒绒的发顶了，但这可是位空降富二代，身为班主任，最好还是跟对方保持好距离，否则以后更不好管。
顾升勾唇笑着说：“那就麻烦齐老师给我多多开小灶了。”那双眼睛生的实在乖巧，眼尾微微上挑的时候恰好削弱了五官的凌厉。
他这一笑让齐钰卿愣了一瞬，立刻避开眼神后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跟一个毛头小子有什幺不好意思的。只好不再看他，继续跟李巍照本宣科。
顾升有点无聊地听着，在旁边刷手机，没想到李巍这暴躁狂今天竟然这幺有耐心，还真是没白叫他一声李叔。
李巍空了一下午的时间给他，帮他交完学费，登记完，又在学校门口等他，把带他去新住处。
顾升他爸竟然给他在学校对面的小区买了一个公寓，理由是方便在学校请老师过来给他补课。要求他在一学期内考到班级前三名，一学年后考进年级前十。
从来都是这样，不考虑他的感受，定好目标就给让他去执行。不过他爸有一点是不干涉他的，只要达到他给的目标，过程什幺样，都无所谓。
只有结果，能让过程合理。
这是他上一次失败被强行送出国之后，才明白的事情。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王冠他不想要，但他得先戴上了，才能扔掉。
此时他甚至没有说不的能力，那就小范围反抗一下吧。
“我不想住学校附近，李叔，麻烦给我找个远点的房子，五个街区以外。”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还在刷着手机，看都没看李巍，因为他知道李巍不会拒绝。在允许的范围内可以随意任性，这是他被接回顾家之后学到的第一件事。
李巍知道他的少爷脾气，也懒得劝他：“好，我尽快给你安排。”
把李巍送走，顾升给自己随便做了点吃的，拿着今天新领的教材开始温书。数学课本先翻了一遍，找出他目前还缺基础的章节，决定明天去找他那有趣的班主任讨教。
虽然李叔已经给他找好了数理化的补课老师，但如果可以，他还是想让齐老师教他。要想功课做得好，视觉欣赏不能少。
他在睡觉前想起了齐钰卿那双清冷的眼睛，似一汪清泉熨贴着心头的燥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