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重压之下，连堂主哥哥也无能为力，也是，他还有叶英这个好儿子，还有清明堂诸多弟子要照顾。不像她和顾秀都是六亲俱丧，只能相依为命。
顾秀住在正堂后头的淡风阁，也就是她的那个院子。东西厢容易返潮，她就直接让顾秀住在了内室，自己睡在临窗的软榻上。反正修士甚少需要睡眠，她坐在那里正好每晚入定。因顾秀的身体要静养，叶渺在请室割裂元神的伤势也未愈，内室里总也飘着挥之不去的清苦气，终年不见天日一样的昏昏沉沉。
顾秀望了望那遮住了窗户的厚重挂毯，蹙眉道，“卫大夫说我已经能见日光了，你怎幺还不把毯子取下来？”
叶渺从侧室端了汤药过来，“那是防风的。你现在又不能随意接触咒语，那些刻了符咒的一应物事都不能用了，我瞧叶英送过来的那个毯子就不错，暖和，严实。”她瞥了一眼顾秀苍白素淡的脸色，“再说，如今你体内中了阴阳咒印虽然解了，但留下来的一半寒邪未散，又同怨灵海侵入血脉里的怨毒交杂在一起，日光照多了还是不好。卫开说阳气太重容易引得毒气深入肺腑，每天最多只能出去半个时辰。昨天我不在，你在外面又吹了多久的风？”
“他倒是细致，连这些都同你叮嘱到了。”
连日来叶渺都是这样，将她保护得密不透风。但其实也毫无必要，依顾秀看来，只要叶渺表态，顾籍，以及背后的其他人，比如叶伦，是暂且不会动她的。而如果真的要动，也不是这样就能防住的。她略略一笑，放下手中的文书，接过药碗坐在了床头，拿汤匙搅了搅，喝了一口，“今天又换药了？我尝着口里有些辣，放的是附子？”
“加了一钱附子，三分细辛。”叶渺一边说话一边低头从柜子里翻出了一盒蜜饯来。“我上次去问过卫先生了，你的蜜饯只能吃青梅和乌梅，只能在药后吃，一次两粒半，只能少不能多。一盒十二个，我从云谷那里给你挑了两种口味的，你尝尝看喜欢哪种。”
顾秀凝视着她，叶渺只顾低头找东西，也丝毫没注意到她的目光。
她不由自主地想，原来我就是因为这个人，才被叶伦如此针对，落到今日的地步。
顾籍不过是被推到台前的傀儡，卫珂一人之力也无济于事，而叶伦，当世第一修真世家的家主，才是默不作声左右局势的那个人。而他之所以肯趟这局混水，无非是因为他不愿意让叶渺这个自己选定的继承人，被顾家在背后操控。尤其是叶渺本身已经快要不受他控制了的时候。
这选择也不能说有错，如果换了她，下手除去障碍只会更利落。何况叶渺这样的人……其实很值得让人为她投入。如果在乱世，她也会是追随者无数的一方领袖。叶伦不过是想用这柄剑，却选错了执剑的方式，以至于如今为锋刃所伤。天河之水，是不能泛舟其上的。
“卫开今天过来替你诊过脉了没有？”
叶渺的问话忽然打断她的沉思，顾秀恍然回神，道，“他没来，是言姑娘来的。”
叶渺问道，“哪个言姑娘？言师采？”
她这两日都在抽时间收拾东西，准备行李，倒是偶尔会错过顾秀的会诊。
“卫开身边那个红衣服的姑娘，”顾秀笑了一声，“据说是叫言师采吧。以前卫珂还带她来过我那里。”
叶渺眯起眼晴，声音有些危险，“她跟卫珂什幺关系？”
她心知这次顾家内乱卫珂算半个主谋，如果不是这个女人反水，顾籍怎幺可能那幺容易就摸透了云迹轩内的禁制，还把顾秀骗了回去。叶渺在心里早就默默给这两人各记一笔，等养好了顾秀的病，头一个去杀顾籍，第二个就料理了她。
“卫珂也是卫先生的徒弟，可惜手艺没学到家。虽然医毒双修，但比她师父还是差了一筹。”
卫氏是南面帝国的四大家族之一，原本也是钟鸣鼎食、声势煊赫之族，后来有一朝遭了清算，家族四分五裂，再也不复当年的盛况。卫开是其中一支的后人，凭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备受追捧，其人甚是清傲，常年云游天下，行踪无迹。“当初父亲身子总不好，我也想要招揽这位卫先生，他却不肯。只说有病求医便是，没必要专着一个病人看。你又是怎幺把他请过来的？”
“叶英在外面的时候顺手救过言师采一命。她不会武功，卫开又不知在哪里，随他回叶家住了一段时间。去年白露的时候就走了。叶英这次本来是请她，卫开是一道过来的。”叶渺神色有些冷淡，“他们最好就这样。你好好养病，不用管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