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杀(一)

冰寒刺骨的剑气呼啸着卷起一场风暴,凛冽而毫无一丝生气的杀意在其中蔓延。天色苍如白垩,那仿佛无穷无尽的风雪咆哮声在杀意中缓缓歇了下来,唯余无垠的死寂。

叶洺空静悄悄地蛰伏在雪层之下。

他的面前,疏松的积雪被悄无声息地拱出了一个小小的空洞。三天来,支撑着他在这场冰原追杀中活下来的,就是这一点冰冷稀薄的空气。而与他同行的二十一人,包括他们行动的牵头人,声名赫赫的叶家阊阖堂长老怀光,此刻都已经尽数死在家族派来的那个执行者之手。

执行者的目标,就是他们这一群试图挣脱圈禁的人。

叶家远在大陆最北,毗邻亡灵聚集的幽涉海,南方则是博大富饶的帝国。但想要南行,就必须穿过凶险万分的冰原天险。这个自末法时代之时就留守幽涉海的家族对冰原几乎是了如指掌,躲开家族的追杀逃到帝国难如登天。他们筹备了足足两年,甚至还拿到了只有元老院才有资格查阅的冰原地形图,做足了万全的准备,这才签下生死契,分成三批上路。

逃亡起于一个月之前。但最可怕的,却是在追兵撤走之后所发生的。

他们是第一批走的人,在第二批和第三批因家族的追杀而尽数覆没之时已经走过了冥河谷旁边的叶家界碑。不知幸也不幸,他们这二十余人几乎没有死伤。但每一个人都清楚,后面的路途不会太好走。按照开国时叶家与帝国签订的十方协约,叶家界碑之后不会再有阵法机关,但是作为唯一剩下的目标,他们和家族追兵的距离会被迅速拉近,然后就会是一场决定生死的血战。

那时冰原上的第一个新月之夜,追兵勒马,亮银的烟花在乌云阴蔽的夜空炸开。奉命来追杀他们的三十名执行者,转头就齐齐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中。这个诡异的举动引发了所有人的注意。长老下令停止,他们在距离叶家界碑二十里的荒原上短暂地歇下脚来,元婴以上的修士聚成阵法,分出神识四处探寻是否有着新的危险。

叶洺空是阵法中最年轻的人,这让他有着隐隐的自得。因为能力出色,他被安排负责东方偏北的一路,也就是叶家本家的方向。他追寻着人的气息,于单调的狂风呼啸中忽然捕捉到了一丝语声。

那是一个奇怪而显眼的路标,声音的主人没有像一般人那样隐匿自己的存在,也没有故作张扬,在寂静荒芜的冰原上,就好像等着人来发现他一样。洺空不敢大意,循声而去,极力捕捉之下,终于让他听见了一句可以算是清晰的话。

“……为免误伤,本家之后不必再加派人手了。”

他还没来得及细思这句话的意思,探路的神识就已经被冰冷的杀意瞬间击溃。那人的修为显然远高于他。这种碾压式的强大,洺空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了。洺空回想起那一句短短的话,几乎已经辨认不出什幺细节。他自恃修为出众,整个叶家,有什幺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就发现并击溃他的哪怕一缕神识?杀气之冰冷锋利,能让他连招架都做不到?

洺空悚然一惊,因为他骤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真的就这样在一刹那击败了他的人。

当年冰原试炼过后他因病修养,没有赶上那一年的结业考试,只能留级重考。他本以为名额手到擒来,甚至想好了拿到第一名之后该如何铺设前路。但叶家从来不缺有天赋的年轻人,总有人能比你更年轻而更优秀。他作为阊阖堂的代表出战,却在一招之内败于清明堂一个女弟子的手下,从此失去了竞争家主的机会。当时漫天风雪中那一剑的光华,他只怕是永远不会忘记。就是那一剑斩断了他的所有前路,让他从此跌入深渊。而那个人,正是同为叶家八堂之一的、清明堂的堂主之妹,叶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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