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风县新上任的官老爷行李尚未安置好,便收到不少拜帖,一个没回。
那些大贵人没摸清他意思,派人查了底细方知张瑜乃回丰县本地人,十年前离乡。知晓他的人不多,都是些老人家,都说他性子沉稳,能辨是非。这些贵人想与之结交自是为日后行个方便,看他态度模糊,主事的一时间没拿清是否应继续结交。
上任后这官老爷态度不卑不亢,没人能亲近一二分,大家也默契地不再去贴这冷屁股。
隆昌十四年春,官老爷邂逅陈老爷家的独女,风姿绰约,婷婷袅袅。
届时陈龄央初春游湖,行至湖心,尚未解冻,困在此处半个时辰。虽说石桥恰立在上头,但不巧无人行至此处。等看见张瑜路过,她连忙高声呼唤好心的郎君帮帮忙。他一身青衣,立着冠,背手而行,是个翩翩君子。
上岸时陈龄央一再道谢,称其父定会重礼答谢,张瑜一再推辞,只称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巧的是,半月后的清明两人又遇到。
陈家祭祖回程遇到半途休息的张家叔侄二人,小厮认出张家赶车的车夫,往车帘后说了句。陈老爷犹豫半晌携妻女上前寒暄,此为二人再次见面。
陈龄央认出人来,知晓场合不合适,回马车半路跟父亲道了原委,陈老爷没想到此前小女提及之人乃张瑜,连忙回身再三道谢。
回府差人送了谢礼,倒也算和知县攀上关系了。
初秋,风还没染黄枝头,陈府和秦府定了亲。
陈龄央和秦园自小相识,两家主母乃闺中密友,此举也为亲上加亲。她自是欢喜,因秦园向来待她极好。
翻过年她就成为秦家的新媳,父母待她格外宽容,中秋节前夕她闹着外出,家里也不拘这些小事。
倒是有缘,那夜凑巧碰上张瑜。
江畔边落日尚有余晖,波光潋滟,刺地眼痛。一行人刚下石桥,就碰见迎面而来的张瑜。大片大片的红染上他的青衣,陈龄央初看去当那是布料的花色,正琢磨张大人喜好大变样就闻到扑鼻的腥气。
原本打算出声招呼,见这架势陈龄央连忙收了音。身旁伺候的人也吓了一跳,随即上前两步挡在她身前。
她们一行人避无可避,只好等在原地。
张瑜先开了口。
“陈小姐。”他伸手作了个揖,宽大的袖口随着动作飞扬,上面也粘了大片的血迹,腥气也随之翻飞。陈龄央不免盯着那袖口看,不便端架子,遂回礼。
“张大人。”说完就垂着眉眼,不愿交谈的模样。
谁知张瑜行至跟前不再走动,她一时间不知何用意,侧目望去。
“本官在此处等马车。”张瑜解释了句,低头拈起袖子好似端详。
他今日心情极好,让陈龄央大了几分胆子。
“张大人,您身上这…”到底好奇,且先前来往间张瑜多次留下不俗印象,陈龄央踌躇片刻开口问了句。张瑜闻言转头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
“祥云村有村民报案称有窃贼藏于米店仓库,今日我正好在那,赶过去还未来得及收押,那人就自刎于跟前。”他语气平稳得很,面上无甚表情,也听不出什幺情绪。
“身上这些……是我唐突了。”张瑜态度宜人。
得知和公事有关,陈龄央知晓自己已逾矩,不敢吭声,连忙打个马虎眼把话题绕开。
顺势聊了几句,他等的马车到了跟前。
“陈小姐。”人已进了车厢,倒不知为何又伸手支起车帘,探头唤了陈龄央一声。
以为他有什幺吩咐,陈龄央连忙应了声是,好半天对方没个下文。
张瑜定定看了她一会,实在莫名,终于开口说了句:“劳请代某向令尊问好。”
张瑜走后,陈龄央四处逛了灯展集市,满载而归。
而后发生的事情让她许久都不愿回想。
飞溅满地的血迹,四处分散的尸体,无人生还的陈府。她浑浑噩噩数日,稍清醒想自裁又不知被谁救起。
白日昏沉,夜里无眠,她睁着眼等晨光,等余晖。身体熬不住,大病一场,又是怎幺都醒不过来的梦,光怪陆离,什幺都有。
再醒过来,那日一同出去的家仆早已散干净,秦府又派人前来退亲。
陈龄央隐隐听见张瑜的声音,在和另一人说着些什幺,但脑子混沌,听清了也不知他们何意。
原本正在和家丁周旋的人听见里间声响,进来看她状况,顺势给她喂了药。陈龄央靠在床边,脑子混沌,两眼因多日发热正不断流泪,现下只会机械地吞咽,吃了药又昏睡一场。
“陈小姐,奴受主人指令,前来送退亲的婚书,还需你的指印。”
陈龄央仔细看了那站在屋子中央,来送婚书的秦府仆从,面生的很。
实在欺人,她哑着嗓子说不出话。
僵了半天,见她摆手默认,那人上前按了指印方才离开。
又修养半月,身子好了大半。期间县衙的人日日询问探望,一再表明需要她的证词,好找出杀人凶手,不断劝说下,陈龄央暂时歇了寻短见的心。
先前见她无人照料起居,张瑜做主买了两个丫鬟送来,倒是帮了她不少忙。
陈府家缠万贯,事情发生后县衙派人前来帮忙清点,同她核对后发现分文未少,暂定仇杀。
陈老爷是个生意人,性格圆滑,处事老道,但年轻时走南闯北难免磕碰,和他有过节的人不少,知道他定居回丰县的人也不少。
好似再次石沉大海,偏偏不断有新的消息,真真假假,急得人抓耳挠腮。
陈龄央有了盼头,不等人来请,每日主动上门想多了解点消息。一来二去,和张瑜的关系日渐深厚。
隆昌十八年夏,陈龄央嫁于张瑜,成了回丰县知县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