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点,韩砚清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睁开眼,是贺铭泽在给她和渺渺盖被子。
“几点了?”她揉揉眼睛,没想到自己竟然挨着孩子睡着了。
“三点过十分,接着睡吧。”
贺铭泽的声音极轻,病房很安静,隔壁床位的小孩和家长大概也已经睡了。
韩砚清摇摇头坐起来,仰头去看输液的吊瓶,空空如也。
“输完了,刚刚护士才来拔针。”
他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眼下浮现几许青黑,略显疲态,韩砚清看得于心不忍。
“很累吧?你上来躺会儿。”她拍了拍病床,想了想转而又说:“要不你还是回去吧,现在输液结束,不用盯着了,回家好好休息去。”
“怎幺?心疼我了?”贺铭泽调笑道。
韩砚清肃着脸不说话,当然是心疼的,明明自己那幺疲累,却还要守在这儿。
说句不好听的,渺渺又不是他的孩子,他完全没这个义务,就像布置那个儿童房一样,他大可不必如此,却仍然用实际行动向你展示着一颗最真的心。
旁边床的那个小孩就只有妈妈在守着,据说父亲不闻不问的,这样对比一看,他这个“贺叔叔”倒是过分称职了。
“没事啦。”贺铭泽拉拉她的手,“我想陪着你,让我陪着你。”
韩砚清拿他没辙,她下床穿好鞋,渺渺输完液,好像气色要好一些了,又吃了药,此刻睡得很香很沉。
贺铭泽替她掖好被子,把床的围杆立起来后,牵着韩砚清往外走,“在门口呆会儿。”
他们的病房在走廊末端,距离尽头的窗户不足三米。
夜色正浓,像被泼了一缸纯粹的黑色染料,明月高挂,疏散的星星挤眉弄眼地闪着光。住院部楼下种着成排茂盛的香樟树,晚风吹过,惊得树叶沙沙作响。
“冷吗?”贺铭泽搂抱着韩砚清,搓了搓她的手臂,初夏的半夜体感温度还是偏低的。
韩砚清靠在他肩头,摇了摇脑袋。
除了远处有值班的护士打着哈欠盯着电脑外,走廊空无一人。宁静的深夜,一点点声音都很容易被无限放大。
比如,不知道从哪间病房传出细微婴儿的哭啼声,韩砚清听到了,也就不由得想起曾经。
“渺渺大概四五个月大的时候,有一次急病入院......”她缓缓诉说着那仿佛挺久远又好似就在昨天的记忆。
那天也是在半夜,韩砚清如往常一样醒来给孩子喂奶,渺渺嘬了两口,还没咽下去呢就全都吐出来了,哇哇大哭着小脸胀得通红,一摸额头,烫得吓人,铁定是发高烧了。
韩砚清当下就慌了,跑去叫林凤仪:“妈,渺渺发烧了!”
不巧的是那晚还下着雨,孩子太小不敢耽误,一老一少两个妇女顶着风雨赶去医院。
三更半夜的暴雨天,路上基本看不见车辆,韩砚清把渺渺紧紧护在怀里,林凤仪撑着的大伞都要遮挡不住这大雨倾盆。
地铁公交早就收工了,而手机里的打车软件,半小时过去了也没有人接单。
鞋子、裤腿都被浇透了,暴风骤雨里,昏黄的路灯照不清前方的路,她们站在空旷的街道,好像被世界遗弃一般,焦急又狼狈。
就在韩砚清快要崩溃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一辆私家车,是一个夜归的大姐,多亏了好心的她,才得以顺利到医院。
到了医院后,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我非常着急,结果跑错了地方,去到人家眼科那儿了。”韩砚清说着,想到当时惊慌失措的样子轻轻一笑。
说到底就是害怕,她一个新手妈妈,刚刚没了丈夫,心里丧失了很大一部分安全感,生怕孩子再有个什幺三长两短,那她该怎幺办,不敢想。
还好自己有冒雨前来,渺渺被诊断轻度肺炎,需入院治疗,医生说如果再晚些时候可能就会比较严重了。
这就是她今天会如此慌里慌张的原因,作为单亲妈妈的这些年,韩砚清无时无刻不在努力,努力地用母爱弥补孩子缺失的父爱,或许并没有做到十全十美,她会不知所措、会心力交瘁、会濒临崩溃,也会打起精神告诉自己没有什幺过不去的坎。
贺铭泽静静地听她说着,不发一言,他能想象到她的无助与脆弱,也能读懂她的乐观与坚强,无论是哪一面,都让他心疼不已,怎幺就没有早一点遇到她呢?
“在想什幺?”韩砚清讲完后仰脸看他。
对视片刻,贺铭泽很温柔地吻了吻她,开口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格外铿锵有力:“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情况了,因为有我在,我会好好守护你和渺渺。”
未来有大把的时光,他可以慢慢与她相伴而行,不论刮风下雨,不论晴天阴天,她不会再心慌意乱,更不会再形单影只。
还好一切都不算晚。
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