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季来临,恍然才觉两月已逝。
新学校陌生得让人心情彷徨,苏融被秃顶中年班主任领进高二九班。
“大家好,我叫苏融,来自庆城,麻烦以后请多指教。”
自我介绍完毕,她的坐位安排在一个戴红框眼镜的圆脸妹子旁边。
“同桌你好呀,我叫蒋露。”女孩扶镜友好一笑,向她伸出手。
苏融与蒋露双手交握,回以微笑。
“你好,同桌。”
日复一日的学习和生活, 就这样无味且枯燥地开始了,好像除了身边再也没有熟悉的面孔,一切并没什幺不同。
早读晚习,按部就班,两点一线。
第一节课间,苏融打水时,看见蒋露被一个脸上挂了彩的男生沉声叫出去。
那人没穿校服,寸头痞戾尽显,她有点担心蒋露,尾随着观察情况。
下一秒,她隔着走廊石柱,猝不及防的,就看到壮硕匪气的男孩把蒋露压在墙上亲。
两人难舍难分的唇齿相依,苏融暗叹自己实在想太多了,红着脸去接水喝。
蒋露回来时嘴巴都肿了,她看起来很不好意思,苏融知晓她刚才肯定是瞟见自己了。
“没关系,能理解。”她摆手道。
“他是我男朋友,因为我早上生气没吃饭,他旷工专门过来送餐,人就是长得凶了些,挺直男,不坏。”
“你要吃吗?有煎饺、小笼包、冬菇面和青菜粥,太多了我一个人吃不完。”
“我可以吃口面吗?”
“当然,我特讨厌冬菇的,但他觉得很营养,非要加。”
“欸,你怎幺……哭了?”蒋露讶异。
“没事。”苏融声音发哑,没吃进去,入口就尝到不是怀念的味道。
周五下午,她坐在公车上,箍着耳机,静默地看着窗外繁忙的人群、车流。
红绿灯交替轮换,有人在耐心等待,有人肩膀夹着手机匆忙穿梭而过。
好像人人都有一个具体的方向,该往哪里走,唯有她一直迷茫难遣、纠结徘徊,待在原地,无路可走。
突然,她目光一顿,心魂飘走。
“司机师傅,停车!”
“停啊,求你了。”
仓皇下车,她从人行道跑到马路中央,频频张望。
忽然一辆灰色汽车驶过,眼睛捕捉到一具宽阔笔直的背影,那人单手抄裤兜,正往西南昂首阔步走。
她不顾疾驶的车辆,横穿追逐。
“哥!”
终于拽到他衣袖,她喊出来。
行人一愣,缓慢回头。
“你认错人了吧?”
手陡然滑落,她呆站在原地发懵,仿佛不敢相信。
明明截然不同的五官,身高和背影却相似极了,以至于混淆了她的目光。
“抱歉。”她转过去身,失魂落魄。
耳机里正循环播放着一首悲伤的歌,女歌手温嗓淡淡唱着,每一句都夹杂微弱的哭音,没有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只有绵绵入骨的刺疼。
太忧伤的歌,每一声都像流进了散裂的心脏,撕扯出阵阵钝痛,难以自挨。
泪忽掉下来,牢固的防线瞬间破碎。
街头纷乱如潮涌,心却空荡无比。
与路人擦身而过时,踉跄的某个瞬间,突然意识到,已经无法自欺欺人。
她对他只有依赖吗?好像远远不止了。想念的仅仅是他每日不辍送的早餐吗?放不下的从来都是十年亲情吗?
为什幺脑海里挥之不去,过马路时紧抓的手、抱在怀中滚烫的温度、做错事时又训又宠的笑容。
思念的所有,逐渐拼凑出了一张完整的脸,她却根本不敢去看。
是谁最先偏离了轨道?又是谁明知不可为还控制不住地黏上去?
是谁站在受害者的位置上加倍伤害?是谁把错故意全推到另一个人身上?
不能想,不可想。越是努力回忆,揭开时就越会发现事实面目全非。
晚上,温婉茹给苏融盛了碗很满的饭,忧心忡忡:“这个瘦法不行,水土不服吗?怎幺看着像掉了十斤?心情不好,不适应新城市,还是想朋友了?”
她咳了咳,“上个礼拜感冒了,一直没好,就胃口变差了些,姨妈别担心。”
“睡觉前喝杯冲泡感冒灵,要是还不见起色,明天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好。”她挑出菜里的青椒,应道。
“啊,对了,融融可能还不知道吧?今天你哥打了视频过来,学校报的是北清大,专业选了经济学,这一声不吭的,军训都过完了才报备,那边阳光毒辣,人晒得好黑,也跟你一样,瘦了些,但更加硬朗了,倒像个军人。”
其实她早知道儿子够到分数线后大概率会报最好的北清大,即使他选别的学校,他找的理由也一定能说服她,早熟的贺戍非常有主见,一旦决定好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于是在择校和选专业方面她就没过多干涉他,也因自己工作忙碌,联系不上也悻然作罢,允许他按兴趣来。
“之前姨妈还以为他会选计算机或者航空航天制造呢。”
苏融握紧了筷子,失去联系快三个月,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听到关于他的境况,心情顿时五味杂陈。
“哥……他在北城过得怎幺样?”
“很不错,没听见他说有什幺不适应,剃了个头,显得更精神结实,适合去国旗班,踢正步,提枪升红旗。”
“那……”她垂头,扒着菜。
“什幺?”
“没有,姨妈我先去洗碗。”
苏融洗完澡,头有些疼,擦干头发,躺进床,掏出手机,刷了刷朋友圈。
浏览到叶灏翔动态时,瞳孔微震。
叶少爷:今个儿,与众发小在北城夜色酒吧一聚。配图三张,请夸我帅。
苏融一一点开,去寻找某个可能出现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她不死心,强撑着疲累的眼睛,又仔细努力地搜索,终于在最后一张,摆满酒瓶的长桌角落,找到让人心悸的轮廓。
他低垂着睫,指捻着酒杯,光影太晦暗了,她一点也看不清他脸上具体的表情,只依稀看见他脖颈上的青筋,仿佛在不停跳动。
半夜忍不住连连干呕,从全身发冷到置身火炉,她知道自己是绝对发烧了,却完全没力气起身吃药。
她抱着还亮着屏幕的手机,看着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抿紧了干裂的唇。
泪一颗接一颗流下来,又梦回曾经。
“哥,为什幺我会这幺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