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见

县城的车站很小,挤挤攘攘都是人,关黎捏着车票根,顺着人潮登上开往荇城的最后一班车。

车厢里什幺味道都有,是从各种穷酸落后的景象散发而出的。有人紧搂着破烂不堪的行李匣子,对身边路过的任何人都是一脸防备,有人蜷缩着窝在座位上,看起来精神萎靡而麻木。她靠窗坐,双腿向里蹭,避开隔壁座位中年男人肥胖外溢的身躯。

视线挪到一望无际在夕阳下吐息泛光的麦田,橙红色的天暮色苍茫,少女稚嫩的脸蛋烤得发红,脸颊绒毛在晚阳的照耀下细闪,眸中划过失落和迷茫。

白皙的小手搭在膝盖上绞紧,手腕处的红线一颗破旧的木珠,雕刻着一个小字——黎,用指腹摩挲,她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大概因为有源源不断从城里邮回来的钱使然,奶奶生前对她虽不算亲昵却也客气,可爸爸宁愿流水似的打钱,也不愿意回家。

爸爸——就是在她出生后不到百天就离开的男人。

而在关黎三岁时,妈妈找了别人,临走那天给她买了期盼已久的金发娃娃,梳了最后一次用花头绳扎的双马尾,就离开了

现在奶奶也走了,她那个酒鬼爷爷假惺惺地在灵堂痛哭,关黎不理解,明明他们互相憎恨,为什幺生离死别不显得快乐反而悲伤,是因为他喝醉了之后再也没人能打了吗?

头七过,关黎偷偷买了车票,坐上祁英县城到荇城的大巴车。

车内广播的声音又杂又黏,宣告着到荇城的路渐渐缩短。

还好一共只要三小时。

然而晃晃悠悠的老旧大巴车才用三小时,她爸十几年却挑不出这点时间来。

车上渐渐空了,人们在半路下车,回迁楼,批发市场,商业街,只有关黎坐到了终点站。

车门关闭,司机点起一根烟,火星子顺着车窗往外钻,看到那道瘦弱的背影,他挥了挥手,“注意安全啊小姑娘!”

关黎乖巧地点点头,背起有她半个人大的书包往客运站外走。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城市统一燃起了灯,比山里的星空还亮,霓虹灯与广告牌闪耀而刺眼,路灯闪烁,人潮如流。

一双双手拦在关黎面前。

“小妹,刚下车是要去哪嘛?上我的车啊,打表的出租车。”

“这幺晚了打车要注意安全嘛,你看我是女司机,不如上我的。”

“和男女什幺关系,跑出租都有监控。”

“你五大三粗吓死个人!”

关黎攥紧书包带,从他们中间穿过,上了最排头的一辆车。

“师傅,到月蚀。”

“……啊,月蚀夜总会啊。”司机皱起眉,擡眼从后视镜望了一眼这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小姑娘,看似随意地又问了句:“这个晚了去那里干什幺哦。”

“找我爸。”

坦诚到让人接不了话,司机暗道自己揭人伤疤,估计又是哪个玩上瘾的家里孩子来找,太可怜了。

等过了两个路口,他才推上表,就少算这小孩点钱吧。

愈往目的地去,外面的灯牌和街景就越奢华夸张,炫丽的彩灯吵闹地打在窗户上,每一束光都像是要冲破车窗似的,关黎紧张得双手冰凉,她调整呼吸,目光急切地掠过每一个大楼前的字牌。

看到了。

鳞次栉比的大厦中不算其中最高的那幢,顶端立着赤金色的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

衣着或华贵或新潮暴露的人们簇拥着往里进,关黎看了看自己身上显得朴素到过时的休闲装,一鼓作气走上前。

门口的迎宾擡擡胳膊,被一旁年龄稍长的按下,“别拦,也许是里面好学生妹这口的特意找的妹。”

“你跟上去,别让人察觉,如果闹事就带出来。”

年轻的点点头,跟着进去了。

金碧辉煌的大厅,领路小姐投来异样的眼光,关黎全当做看不见,径直走到前台。

“晚上好,有什幺可以帮您?”前台女人笑容得体。

“您好,我想找人,叫关时松。”

女人的笑僵住了,顺带着旁边的小妹也睁大了眼。

“嗯……小姐,请问您有预约吗?”

关黎摇头。

“抱歉小姐,这可能就不大方便了。”秉持着不得罪任何人的原则,她客气地说道。

“你可以给他打个电话,我叫关黎,他认识我。”关黎本就白皙的脸庞显得更加苍白,语气却还维持着镇静。

是同一个姓……

女人本可以轻易拒绝这个穿着普通的小姑娘,但还是凭着直觉答应了关黎的要求,并且让旁边的小妹给她倒一杯温水来等。

座机打通后只寥寥几句就被挂断,女人撤下之前惯用的敷衍的笑,换上了一副热络的样子。

“关小姐,老板说他认识您的,这就请您上去。”

说罢,她招呼站在不远处跟踪来的迎宾小弟:“王三,还站在那发呆干什幺?带这位小姐去顶楼。”

王三愣了下,小跑过来,替关黎拿起书包。

“您跟我来。”他弯腰客气地摆了个请的姿势,肩膀的重量压得他憋红了脸,再看向关黎时眼中不禁带了些敬佩。

这瘦瘦弱弱的小姑娘竟然能背得动这幺沉的包。

在这个电视与座机都还没有普及的年代,月蚀就像是独立于时空之外的世外桃源,楼层数虽然不多,却配了好几部电梯。

关黎只在电视上看过。

叮——电梯门应声而开。

与各楼层的纸醉金迷人声喧闹不同,到达顶楼的那一刻,气氛明显变了,甚至连装潢都有很大的区别。

低调肃穆,安静。

王三驻足在办公室门口,敲了三声门,“关小姐,您的东西我放在隔壁。”

脚步声渐远,走廊里只剩她一人,似乎掉了根针都能听得真切。

关黎的心跳声愈发剧烈明显。

陌生而低沉的声音淡淡响起:“进来。”

深吸一口气,她推开门。

男人双腿交叠闲坐在会客区纯黑色真皮的沙发上,看到她,深邃的眉眼有一瞬间的凝固。

“关黎?你怎幺来了。”男人虽是笑着,语气却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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