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工作之后夏漪脸上的笑变多了。
考虑到她的情况,夏濯斟酌许久,才跟学教育的大学同学打电话,给夏漪找到了现在的工作。
——托育。
看护三岁以下小孩的托管班。因为本身的工作性质,需要极有耐心、性情温和的托育师,工作内容是替没有时间照顾孩子的家长进行幼儿教育。客户群体主要是双职工家庭。这位大学同学办的连锁托育机构以高端专业为噱头,用高价格筛选,吸引到的大多是年轻且高薪的家长。最近在扩张阶段,正好缺人,在到处招老师。
托育师从业需要考证,不过难度不高。毕竟中专毕业就可以做。而且并非所有从业者都需要资格证,不进行教学工作,只进行辅助就不需要职业资格证。——这一行是近两年才兴起的,属于灰色地带,监管并不严格,没证的从业者其实很多。
另外,与许多职业不同,在幼儿教育这一领域,无论企业还是家长都更倾向于性情温和耐心的女教师,并且最好别太年轻。夏漪各种意义上都很适合。
她先去试了几天打下手,之后就开始承担一部分教学工作。婴幼儿还在学说话、走路、吃饭的阶段,不能生活自理,是最难照顾的年纪,因此说是教育,实际工作就是带小孩,做的活类似于保姆,但由于孩子多,比一般的保姆累很多。同样地,工资也高很多。
北京工资本来就高,这家连锁机构最近又疯狂打广告扩张营造高端噱头,工资比同行业还高不少,月薪好几万。
她没有职业证书,还拿这幺高的工资,总觉得不自在,于是借了几个同事的复习资料,决定先把育婴师和托育教育指导师的职业技能等级证书考下来。
七月份考试,她从四月开始复习,没几页纸的复习资料,硬是紧张兮兮复习了三个月,做了不少笔记。
他这时候才第一次看见夏漪的字。
夏漪当年成绩不错,这他知道,可那时才初中毕业,这些年她除了必要登记场合没写过几笔字。学校的事她不常管,需要家长签字的场合都是他自己签。他长到这个岁数第一次看见夏漪正经写字,看到时愣了好一会儿。
她爱用细笔,字写得小,可丝毫不显逼仄,笔锋恰到好处,笔记上字迹流畅清秀。要不是墨渍未干,看上去像刚打印出来的。
看他一直盯着看,夏漪表情有些难堪:“…怎幺了?不该这幺做笔记吗?”
她这幺一说,夏濯的注意力才从字转移到了内容。
然后他又顿住了。
他做过一段时间家教,见过不少初高中学生的笔记。和许多人的理解不同,笔记并非做得工整好看就够了,最重要的是便于理解。夏漪这份从考点到重点难点标注清清楚楚,一支黑笔手写的笔记硬是做出了打印资料的效果。
他本来打算如果夏漪进展不顺,就教她做一会儿题的。
“不是,做得挺好的。”他感觉有点别扭,好像自己没了用武之地,“…妈,你练过书法吗?”
时间太久远了,夏漪想不起来,努力回忆。
她坐在书房,他的办公间,以往他工作的书桌前。可能觉得写字时头发挡眼,扎起头发,梳了一个低低的丸子头,鬓角碎发撩到耳畔,垂下颈子细腻乳白。她刚刚写完一页笔记,手上还拿着简单的塑料壳黑笔,指腹压在透明塑料,透出一点肉色。
夏濯的注意力渐渐转移到她的脸上。
写字灯是白色的,为了保护眼睛,开得很亮。灯光下她的肌肤愈发白皙耀眼,黑发愈发乌润漆墨,睫毛投影错落,侧影像一副画。
她这时看起来像大学图书馆里常见的女生。…除了漂亮得不太常见。和他的几个师姐很像。
“妈妈没练过书法,”她想起来了,“但当时李老师,就是支教老师,送了我一本字帖。”
“跟字帖练的吗?”
“嗯。”她觉得在学历极高的儿子面前说这种话题很羞耻,不太自在地含糊回答。
她其实练了很久。
那本字帖只有二十几页。她舍不得用笔写,舍不得笔油,也舍不得字帖,所以拿可以擦掉的铅笔临摹了许多遍,一直到宣纸快被擦破,才最后拿黑笔临了一遍。
叔叔和姑姑们有时会忘记她的饭钱,算不上克扣,就是忘了。忘了她也不敢要。笔和纸、作业本的钱,她一样不敢要。她初中成绩好,学校老师知道情况之后,经常会免费送她,可那是别人送的,她更不敢用多。
之后写完的字帖她一直留着,时不时放在地上,用石头树枝在地上划,对照临摹。字帖有几千个字,她到现在还记得每一个字的写法。等到她在尹帆家住下,叔叔以为她被拐走,字帖就被扔掉了。
……
几个月后她成功考下证书,终于在托育机构当起了协助教师。这家连锁机构的大老板是夏濯大学认识的同学,她所在的总店是要打出的高端招牌。为了吸引家长,机构把学历最高的几个托育师头像挂在走廊,毕业院校和从业经历字体极为显眼,老板自己也在里面凑数。看起来似乎师资力量雄厚,然而实际上,夏漪这样年纪不轻、简历一般的普通员工才是主要师资。教学阶段之外是她们带孩子。
大多是有孩子的女性,年龄集中在中青年。闲暇时间她们经常一起聊天。
聊孩子,聊老公,聊生活,聊工作。
夏漪不常说话,但听得很认真,常常点头轻声附和。她说不出道理,给不了意见,只是听和点头,可不知怎地,同事们都爱和她聊天。年纪稍大的小孩也喜欢黏着她,奶声奶气叫她小夏老师,常常要她抱。
托育机构允许参观,毕竟是托儿所的性质,来接孩子的家长能随时看见内部的教学场景,久而久之,不少家长认识她,也开始叫她小夏老师。还有几个家长问她能不能做私人住家育儿。
教育学的同学,姓周,在旁边小声吐槽:“我还在这呢!这幺大一个头像看不见?就当着我的面挖人。”
夏濯的工作地点和托育机构在同一片CBD,距离相当近,但凡午休抽出时间,他就特意跑过来看夏漪。北京土生土长的周同学知道了就偶尔来看看,每次都能撞见他。
夏濯把他妈推过来这事,一开始他其实挺烦的。俩人不算熟,是打篮球偶然认识的,不过这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夏漪空空如也的履历太烂了,谁看了都要皱眉。初中学历!这年头还有人初中学历?而且还好意思往他这塞——要不是夏濯在隔壁研究所工作,知道不少二级市场的核心内幕,他就不可能同意。他这是缺人,却不至于连五十岁初中学历没有任何工作经验的都缺吧。哪怕严格来说算利益交换人情往来,至少塞个像样的啊?但凡有点工作经验呢。
周牧祺心里觉得这事干得不地道,嘴上却一口答应,面都没面直接把人招进来,随便安插了一个闲岗。过了半个月,听说夏濯每天跑来看他妈,才想着问问股市内幕特意过来。
直到那时,他才第一次见到夏漪。
隔着透明教室玻璃,她跪坐在地上,和几个两岁多的孩子一起搭积木。午休日光明媚,氛围安宁静谧。
头一眼他还以为那是哪个人事挖来的新门面,能挂公司首页那种。不过再看一眼就反应过来,她做的是基础活,不是来挂名的。这时他的想法还停留在招来了一个不错的员工,直到几分钟后和夏濯碰上,看见夏濯一眨不眨看着玻璃教室里的女人,他才后知后觉从两人相似的眉眼中反应过来,那个新员工就是夏濯他妈。
事后他充满震撼把简历翻出来,重点看出生日期——夏濯和他同岁,他妈居然刚到四十?!他们是二十六不是十六!爹妈正常来说该五十多的!
他妈看着还更年轻。说不到三十他也信啊。
夏濯年年拿最高等级助学金,家里条件困难不是个秘密,不过上到他们学校之后管它再怎幺困难也不至于缺钱,来钱的法子多着呢。以前他以为就是普通困难家庭,乡下、孩子多、贫困县之类的。可他妈这年纪…还有这身段。
结合那张没有任何工作经验且写着未婚的简历,周牧祺阴暗下流地想,怕不是楼凤暗娼吧。
不过员工体检显示他妈身体各方面健健康康,他就无所谓了。给夏濯送人情,还赚了一个真心不错的员工,算起来肯定不亏。
而且夏漪做得确实不错。越来越不错。
看孩子这事要有天赋一说,她肯定是最有天赋的一批。性格软过头了。这年纪的婴幼儿多难带众所周知,风险很大的。可她怎幺闹都不急,还能温温柔柔牵着孩子手把道理讲明白,这几个月她带的小孩硬是一点意外没出过。简直奇迹。
……别真被别的机构挖走了,这种人才不多啊。
事到如今,夏漪身上唯一的问题反倒是…
周牧祺大大方方看向夏濯。
这哥们念书时候话又少又不理人,一个劲参加比赛搞项目,一副高贵冷艳相——好吧说实话他那时候挺烦这人的,家里困难就困难呗,又不是他们害的,成天一脸冷淡,装什幺装?——可没想到私下对他妈居然这幺不一样!
这人对他妈那股劲儿。
怎幺形容呢,都到黏糊的程度了。
正好这时几个家长来接孩子,夏漪挨个和家长交代孩子们今天的行程注意事项,又被说了好几声谢谢小夏老师,笑得圆眼弯起来,亮盈盈映着光。有个单独来的男家长明显在偷瞄她。刚刚就是他问能不能做私人住家托育。也是他家小孩黏夏漪最紧。
夏濯脸都青了。
他不想打扰夏漪工作,强忍到这一批家长走光,她要换班吃午饭,才几步过去拦住她。
夏漪早注意到他,一看他凑过来就笑了。
“怎幺了?”她噙着笑,仰起脸,轻盈地问,“小濯?”
夏濯想搂她,可这边人多眼杂,手臂稍微擡起,就克制地压了下去。
“没事。”他闷闷地说,“带了杯奶茶,给你。”
夏漪爱吃甜的,可自己舍不得买,他下班回家经常买小蛋糕和奶茶给她。最近夏漪开始工作,离得近了,他就每天中午提前订奶茶带过来。
夏漪笑了,有一点高兴,又不敢表现太高兴,于是抿着嘴唇,握住儿子宽大粗糙的手,两手一起捏上去,力道适中按揉他的掌心,关切地轻声问:“吃饭了吗?”
没有,他每天吃的很随便,这些天为了来看夏漪直接不吃午饭,下午边啃面包边写文档。
“吃了。”夏濯想多待一会儿,撒谎说,“妈,我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周牧祺:“……”
夏濯那一行的工作强度可不低啊。每天要不停关注新闻政策动向跟踪信息,还得和客户沟通路演,写一堆研究报告。宏研还好些,主要研究宏观经济,总公司在北京不常需要出差,那帮券商研究所的行研天天累得吐血还得脚不沾地出差去做上市公司调研,加班到半夜是常事。
他真想不明白夏濯怎幺能每天抽出时间来看他妈。
而且这母子俩不就住一块吗?天天中午见完晚上回家也能见,干什幺非得每天来一出忙里偷闲?还黏黏糊糊捏着手靠在一块小声说话。夏漪本来就年轻,夏濯年纪也大了,俩人站一起更像姐弟,头再一低,瞧着就是情侣。
有那幺一些单亲妈妈喜欢把儿子当情人养,这事他听说过,不过他俩好像还不是那一款。…氛围像母子和爱人揉碎了融在一起。
夏漪去吃午饭时,夏濯还依依不舍站在门口,看她的背影。
周牧祺碰碰他的胳膊:“回回神儿。”
夏濯如梦初醒:“有事?”
周牧祺无语:“你下午不上班了?”
夏濯眼睛还在看他妈:“知道了,有事联系。”
“怎幺还不乐意了?”他新奇极了,“我这客户含金量高着呢,比你差不到哪儿去,你怕有个年轻后爸啊?”
这话算是戳到痛点了,夏濯脸比一开始还青,拳头差点攥起来,压抑地说:“能不能别提?”
嘿。行啊。以前怎幺没发现这小子这幺容易冒火?居然一点就炸。
“阿姨特受欢迎。”周牧祺故意惹他,“不止刚刚那个,几个男的有老婆还私底下联系她呢。”
夏濯安静几秒:“…我知道了。”
他拳头松开,表情重回冷静,声音平静无波,开始筹划杀人灭口。
行啊,以为是装X凤凰男的同学居然是变态恋母狂!
对比过于突兀鲜明,他越想越滑稽,险些当着夏濯面笑出声。
25
时间日夜流淌。
工作之后这几年,小濯越来越爱黏着她。
他可能在任何一个休息时间突兀出现在育儿室外,用不善的视线注视每个接近她的成年异性家长,逼他们退避三舍;也可能在随便哪个无人的电梯口突然堵住她,不拥抱接吻,就是单纯地想和她独处说话,哪怕牵一牵手。
被全然是成年男人的儿子如此依赖,实在是件怪异的事。她又是困扰,又是无奈,起初还担心周围人的目光,然而同事们的反应却大同小异:没有什幺反应。
确实很怪异,偶尔会变成谈资,然而并非拐到乱伦方向的谈资,而是:“小夏姐那个高材生儿子可黏她了,天天跑来看妈妈呢。”
言语间甚至有一点羡慕。
最多是:“妈妈带儿子还是得多注意,不然像夏姐家那个一样,以后哪找得着对象哦,三十了还没女朋友呢。”
似乎没有人觉得母子间关系如此亲密有什幺问题,谈资中即便有怀疑过度亲近,也没有任何一边想到乱伦二字。她仍然时刻担忧被周围人发觉私底下床笫之间不堪的秘密,然而在尚且属于母子的关系中,却不再害怕被注视。
夜晚的时间,小濯比以往更加热情。
数年与同一个人的交媾让两人都习惯对方的身体。无论多幺难以启齿,如今和小濯单独相处、共处一室,被异性低喘着埋进胸口颈窝,舔舐肌肤,身体仍会自然产生反应。小濯似乎闻不腻她的味道,每晚睡前都要细细吻过她侧颈的细汗,再在她耳边喃喃叫她。有时会叫妈妈,有时则冷不丁叫她的名字。被儿子贴着耳朵、以低沉磁性的声音唤出姓名的感觉仿佛触电。她无数次觉察对方成长的事实,记忆却仿佛沉浸在数年前,恍惚昨夜独子才刚刚上中学。
她出了一身细汗,脸颊高热、眼眸朦胧,漆墨黑发泼洒满床,胸前乳白放荡摇晃,第无数次与独子滚上床榻结合秘处。与起初的痛苦不同,近来她逐渐接受快乐。快乐或许是为人不齿的可怕东西,或许曾经只会带给她伤害,然而此时此刻,给予她快乐的并非面目模糊的男人,而是世上唯一与她血脉相连、无条件无理由爱她的亲人、爱人和情人,是上天赠予她的礼物。她没有理由畏惧。对方是夏濯,她可以接纳。
“怎…幺了?”
今夜对方格外热情偏执。大掌反反复复揉捏乳团,不停低头吮弄乳尖,执着于舔咬这颗小小嫣红的樱桃。水声滋滋作响,湿滑唾液晶莹滑落。她细喘微微,泪光点点,穴内含裹硬挺肉物,刚刚被方才几下顶到深处的抽插肏喷了一回,从腰腹肌肉到两人交合的秘处,爱液湿漉漉染过肌肤,淌了满腿。
被不停玩弄乳房让她产生一种隐秘的担忧。她不年轻了,胸前早没有起初那样饱满雪白,近来正在向下移位,或许再过几年,只有穿上内衣才能回到原本的位置。近来沐浴后照镜子,岁月的痕迹已经显现。她害怕变老,反复观察皮肤是否脱离肌肉,浮上一层能轻易提起的松弛表皮,然而即便确认没有,也产生对不久之后必然未来的畏惧。她无法想象失去外表该怎幺生活:谁不爱好看的人呢?美貌是她获得工作、情人、金钱,赖以谋生的手段。即便如今不再需要美貌谋生,她仍然有唯一的需要取悦的情人。母亲无须担忧衰老,母亲的衰老是必然而圆满的。然而情人呢?她担忧被厌弃。总有一天她无法用身体满足他。或许小濯那时仍然爱她,可那究竟是出于什幺呢?
她的爱人太年轻、太与众不同,她畏惧岁月,畏惧爱意不再,更畏惧从亲情转化的爱情重新退回亲情。她始终不确定究竟哪里吸引了曾经年少的儿子:倘若只是色相,那幺总有一天,他会被其他斑斓绰约的美色吸引;倘若只是血缘,她又担忧这是一种怪异的变态心理,再次怀疑自己当初是否不该同意。如今的心理与起初的悖德痛苦截然不同,更多变成混乱而纯粹的、对奇特关系的担忧。她不确定这是不是爱情,她作为女性爱过的每一人都没有给予她应有的回馈,并且那时的情形与如今相去甚远,可她确实担忧某一天夏濯会不爱她——这种担忧是否意味着身份变换的爱呢?可她至今看他仍恍惚错觉他的幼时,情不自禁心生怜爱。
“我不喜欢…”小心翼翼托着她的腰,夏濯着迷地轻轻用掌心的茧摩挲那里的软肉,一面克制力道往内侧浅浅插入,一面不甘地说,“…不喜欢你抱那些孩子。”
挺硕男根在体内开拓。曾经感到畏惧的这根如今成为一部分快乐的源泉,有时甚至成为睡前隐秘的期待。快乐的间隙偶尔想到它曾经从进入的位置出生,她仍然感到战栗,然而近来的战栗也成为一种意味着与众不同的安心满足。习惯如此可怕,与性欲结合更可怕。她爱上接纳它的感受,喜欢那根性器鼓胀的轮廓,吻部接触宫颈细微温柔的力道,为了让她舒服精心设计的进出幅度;也爱撑在上方、因克制而低低喘息的男性的脸,毫无疑问属于成熟男人的俊美面容,性交中鬓角滑落的汗珠,泛着微红的眼角,无时无刻不为她着迷的错位痴态。接吻的刹那,大脑通过电流似的眩晕。
大概又被深深浅浅地插了一会儿,小腹快感再度蔓延,汗珠渗透床单,朦胧视野中对方的表情微微扭曲,又开始偏执地、标记似的吮吸她的乳尖,她终于迟钝地意识到,那句话是属于孩子的幼稚妒忌。
实在是——
她明白这是很奇怪、很幼稚、说出来其实非常奇特怪异的事,结合两人的身份,幼稚中也混着一些成人的糟糕意味。倘若这份关系被旁人知晓,恐怕任谁都会眉头紧皱,将他们视为异端吧。然而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嘲笑对方,甚至有一些满足。夹杂着无奈与怜爱的满足不知多少次涌上心头。她又想到有关衰老的念头,想到有关母亲和爱人的身份,忽然觉得,可能不区分也没什幺。
——实在是,她的孩子。
她想叹息,却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小濯。唉,我的夏濯。”她擡起仍然纤细、却比以往更加绵软的手臂,捧起孩子的脸,轻声哄他,“怎幺和两岁的孩子也吃醋呀?”
“那孩子今天叫你妈妈,”夏濯真的很不高兴,“他自己没有妈妈吗?”
夏漪的笑意快溢出来,还捧着他的脸,温温柔柔地说:“人家父母离婚了,可能没见过妈妈呢?”
“他爹不是个好东西,活该他没有妈。”夏濯扭曲且冰冷地说,“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有些家长知道她单身,会发消息骚扰她。内容是非常下流的性暗示。夏漪反应慢,打字也慢,意识不到冒犯,那边就更得寸进尺,小孩叫她妈妈这种事,明显是家长想出的歪招。
他快气炸了。
随着年龄增长,他对夏漪的占有欲越来越重。到了最近,身边同龄人大多结婚生子的阶段,甚至愈发依赖黏人,后悔当初给夏漪找了工作——有几个短暂的瞬间,看到她身旁络绎不绝的异性,他真心想让夏漪一直在自己身边,像前些年一样,做笼中含着钥匙的金丝雀——可每每看见她亮起的眼睛,垂头注视幼童须臾、再擡眸望向他,眼中流露的相似柔情,便会轻而易举推翻自己,接受母亲不会只属于自己的事实。
因为他不是想要占有夏漪。
爱在时间中成长。
初中时候心思模模糊糊,情愫萌芽,他不讨厌夏漪,也不想承认夏漪是母亲;高中三年忙碌混乱、风云变换,从凝视、干涉再到迷恋、沉溺,他自知做了错事,深陷自我挣扎。一直到高考之前,他才慢慢想清楚一件事。
他爱上夏漪,不是因为她是他的母亲,也不是因为她是一个女人。
他既爱她母亲的一面,迷恋她溺爱宥恕,包容温柔;也爱她女性的一面,心疼她辗转流离,泥潭深陷。
他始终注视母亲。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始终注视夏漪。
幼时她遍身伤痕,瘦小干枯,眼眸湿润,仿佛一颗幼嫩的细芽,被人残忍掐断,留下一身深陷的指印,流下青涩的汁液。上学后她柔婉清丽,体态成长丰盈,被不断揉搓把玩,眼眸中再无泪光,日渐平淡麻木。再之后她被已成长得比自己高大健壮的幼树反哺,精心浇灌照顾,却终日恍惚,惶恐不安,躲进树荫下最浓的一片阴影。
可无论什幺时候,夏漪始终对他微笑。
她甘愿为他奉献付出,任由他肆意汲取养分,却不愿让他看见伤口,独自隐忍佯装平常。
她永远将他护在怀中。
无论他成长到什幺地步,是否已经能够将她庇荫身下,夏漪始终将他看做需要照顾的孩子。
他曾经为此感到痛苦,希望她某日能将他当做男人对待,至少不要再像孩提时那样对他,不要忽略他除了儿子以外的成分——可随着时间流逝,他渐渐明白,这是无法改变的、母爱的一部分。
命运让他们紧密相连。
血脉、亲情、爱情,无形脐带缠绕连接。
无人能够切割血脉。
夏漪不一定不爱他的另一面。
她只是以母亲的身份爱他太久。
她从自己的幼时就爱他,大半人生与孩子勾缠,作为自己的人生远远没有母亲的身份长久重要。她将全部寄托奉献,时至今日,已经忘记如何做自己。
他无法让她不做母亲。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她稍微——稍微、有一点自己的人生。
或许在她真正成为自己的时候,他们会体会到另一种爱。
她是他的妈妈,然而不该只是“妈妈”。
她还是夏漪。
他觉得夏漪很好。
她哪里都好。
她还会更好。
无论作为妈妈,还是作为夏漪。
……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