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后,叔度携得宝子往谒中宫,知会彼以之为美人的决定。
得宝子着玄色深衣,素面棰髻,唇未施朱而嫣红,缓步行来。从荀皇后的角度看,是遥远记忆的重现。
瞬间的恍惚后,荀蟠蟠不禁感慨,冥冥中似真有天意。叔度周岁失恃,想已不记得生母模样了,择偶时竟仍会选与姬修仪容貌相类的女子。
淳于蒨坐于中宫身侧,孕产的经历柔化了她的性格,使之更为沉敛。隔着半垂的长睫,淳于蒨打量得宝子,惊讶于她的妖媚, 恼火叔度关于女子的趣味。如果这是他喜爱的女性,那她永远也做不到。
忽然,姨姨握住她的手,置于自己膝上,像猫一样安抚,笑对叔度道:“这是你第一个侍姬,不要委屈了她。如此容德,给个修仪位分也当得起。”
叔度命得宝子谢中宫惠爱。
晚间,荀皇后设宴,庆贺雍王纳宠。河阳王氏跋扈不逊,不经意间缓和了荀氏与叔度的对峙关系。
天子病势一直在恶化,现已不能起,呼唤时犹肯睁目,意识却不清醒。这一口气,吊了一载有余,偏不肯断。荀蟠蟠时而盼着他干脆地死去,时而又觉得他还是苟延残喘的好。
淳于蒨之子尚是幼婴,若天子崩于此时,须得临时抓一名皇子放到帝位上充数,国赖长君。但叔慈之后,淳于蒨对所有非叔度的选项都敬谢不敏。
目下,一直是叔度代表帝室与王氏周旋。若他成功羁靡王氏野心,在朝中威望势必更隆。一旦他御极,定会着手约束荀氏在帝畿的势力。
宴后,姨甥对坐。
荀皇后问:“如何?”
淳于蒨道:“不知怎幺的,我总觉得男人须得有骨气。他爱我是最好。若不爱,宁愿他对我不理不睬,也不想他奴颜婢膝地逢迎讨好。”
寤生的意外出世,救了叔慈一命,却未改变淳于蒨对他的鄙夷。
荀皇后叹道:“男人自私且无情。你尊重他们的意志,给他们自由掌控,也意味着将自己一部分命运置于他们手中。我一生都在努力消除此种不安全感,也建议你警惕。”
淳于蒨不以为然,“姨姨,你好战,容不得失败,每一样耻辱,都要用一场惨胜洗雪之。我不同,败了就败了,不爱我就不爱,我接受,不打算从别的渠道寻求次等的安慰。”
言语如风,荀皇后心中的生死簿,忽啦啦又吹翻到蘼蔓那一叶。不得不承认,淳于蒨对她的评价不无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