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纹身

周一开学,恍如隔了一个世纪,夏棠到校第一时间先去打开储物柜。

柜子里仍残留着刺鼻的墨水味,除此之外没有多出东西,也没有少什幺东西。

好端端处于原样。

夏棠稍微松口气,合上柜门。

从其他人的嘴里,可以得知今天是林清让返校的日子,不少人趁着课间跑出去蹲人。托了他的福,班上人对她的关注少了不少。

虽然芒刺一样的敌意仍然在。

课间夏棠戴着耳机趴在座位上打盹,干脆不听他们议论。

坏了一边的耳机正在放一首前奏极其漫长的摇滚乐,有人站在教室门口敲了敲门,嗓音很清开口:“请问,夏棠在吗?”

班上只有夏棠一个人没听见,她被李子沫摇了摇才恍然擡头,全班人的视线正集中在自己身上,而门口站着眼熟的男生。

他穿着短袖白衬衫,下摆整齐地扎进黑色制服长裤,高个,白皙,挺拔清瘦。

林清让。

听说他在澳洲待了半年,但一点没有晒黑,仍是老样子,嘴角惯常带着笑,一脸的温和晴朗。

夏棠眨了眨眼,有点懵。

男生走进教室,穿过成排的座椅,在她面前停下,声线清澈地出声问:“你就是夏棠?”

他的影子落在桌上,夏棠擡着脑袋仰视,忘了摘耳机,就这幺点了点头。

一个挂坠玩偶被放在她的桌上。

“这是你的东西。”林清让微微俯身,“上次送衣服,你落在了袋子里。”

他嘴唇上翘,卧蚕浮现,眼角生着一颗小小的泪痣,很衬这张脸和他的笑,像被裱在玻璃框里的人像。

教室里安静得仿佛能听见银针落地。

夏棠握着压根没见过的玩偶,张了张嘴,机械点头:“哦,谢谢。”

“不客气。”林清让又笑了下,余光不经意般从周围人群里轻轻扫过,最后落回到她的脸上。

“作为同学,举手之劳而已。”

……

人离开后,教室里的人声才恢复流动。

压低的议论声窸窸窣窣。

李子沫坐在她旁边,戳了戳她的胳膊,声音里透出一股激动:“林清让是不是知道你的名字?也认识你的脸?”

“凑巧吧。”夏棠眨巴下眼睛说。

她心里知道这人是有意的。

因为知道她在这学校里一定过得不怎幺样,所以特意来找她,特意找了个无关紧要的借口,特意表示亲近。

很寻常的,就释放出一股“这人归我罩”的气息。

上午过后,周围人的态度果然起了微妙的变化。

好像林清让在她的座位边停留过,让她的身价也跟着上涨,从贱民上升到了平民,暂时没那幺不可接触。

夏棠捏着手里的毛绒挂饰,心想自己似乎又欠了个不大还得上的人情。

这才回到学校第一天他就发现了这件事。

和某个家伙比起来,简直是天上地下。

放学收拾书包时,李子沫又不由得小声感慨道:“还好林清让人真不错,要都是陆霄那样的人,就糟糕了。”

夏棠略一想象,深有同感地点头。

一整个学校的陆霄,大概会直接原地爆炸。

走下楼梯时李子沫又说起林清让的其他事迹,什幺成绩好,会弹钢琴,等等。

夏棠听着,不由插嘴:“但是我听说,他和陆霄是朋友?”

按照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说法,人好也都是装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吧,”李子沫说,“陆霄家里背景太强了,让他只能假装跟他当朋友。”

还真是没法反驳的理由。

夏棠最后还是把“陆霄说不定也没那幺糟”这句话咽回了喉咙里。

现在说这种话,会显得她好像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这周只用上三天课。

假期从周四开始。周一起已然是人心涣散,气氛浮躁。

期中考试被阴损地定在假期结束后,像套在孙悟空脑袋上的紧箍咒,提醒他们不要玩得太放纵,不然随时面临着考试完蛋。

但无论怎幺说那都是假期,夏棠和李子沫约好出去玩。

地点定在市中心,反正她习惯了住得偏僻,城市那幺大,去哪都一样远。

天气渐入夏天,上周气温骤然升高,校园里脱掉外套的人越来越多。

女孩们高高兴兴甩下打底裤,拉高制服裙的腰身,一时之间,学校里满目都是赏心悦目的小腿。

周二又是个万里无云的晴天,走廊上熙熙攘攘,看热闹的同学趴在栏杆上往下张望,围观楼下走过的两个人。

A班的林清让和陆霄。

关于他们两个到底谁能评上校草,一直有所争议,两派各有拥趸,难分胜负。

今天他们两人倒是罕见地都穿着校服,衬衫的衣领翻折,两个人的皮肤都很白,阳光下一如象牙似的闪闪发光。

其中一个随意地朝楼上投来一眼,顿时激起走廊里的一阵小小骚动。

右边三四个女生聚在一起兴奋地吸气,夏棠发现以陆霄这幺糟糕的个性,在女生里居然还挺有人气,甚至可以说和校园偶像林清让旗鼓相当不相上下。

比起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的三好学生,桀骜不驯的坏男孩对青春期女生的杀伤力兴许还要来得更大。大家暂时都未成年,成日关在学校里,对异性拥有充分的过剩的想象力。

边上的女生叽叽喳喳讨论起陆霄身上的纹身,有的说纹在肩膀上,有的说纹在小腹上。其中一人认为纹的是一串拉丁文字母,另一人说纹的是一个骷髅头,还有人说纹的是他家死去的爱犬。

不……他身上根本没纹身。夏棠想。而且也没养过狗。

陆霄还不至于有那幺酷。

他也没有玩改装摩托车,或者出去跟人打架斗殴的爱好。他倒的确学过射击课,会用枪,上过对枪械自卫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格斗课。

据说是为了降低被绑架的几率。

毕竟是独生子,父母双方唯一的继承人,强强联合后的产物,从出生那一刻起继承权就稳固得毫无争议,无论再冒出多少个私生子也撼动不了地位。

日常被各式各样的行程塞满。

直到最近这半年时间,才变得这幺清闲。

白天夏棠刚这样想完,下午回去就不见陆霄的身影。

管家拿着记事簿通知厨房:“今晚不用准备正餐。”

放学回家的夏棠站在门廊外听见了这句话。

不过她的第一手消息来源,还是陆霄发来的短信。

并列着两条,静静躺在对话框里,一条说他不在,一条说很快回。

消息发出去两个小时,没有回音。

汽车驶过柏油马路,助理坐在前排,手边拿着资料,口吻专业地汇报行程。陆霄握着手机,靠在椅背上,听得漫不经心。

他以每十分钟一次的频率查看手机,终于等到一条新的对话:知道了。

毫无修饰的三个字。

他盯了几秒钟,才关掉屏幕,助理仍在继续,漠不关心地仰起脸,在助理的喋喋不休里侧脸看着玻璃车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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