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里马车仍在赶路,朝着圣都的方向昼夜不休,一路的颠簸传到车厢里只剩轻微的晃动,教皇坐在她身边,注视她露出的半张脸庞。
随行在后的骑士策马上前与他们并行,掀开马车窗帘的一角,低声同教皇耳语几句,而后传他的命令,让车队暂时停下。
那极轻微的晃动没有吵醒睡着的人。
他踏着脚垫走下马车,看见车队后远远缀着的人影。
银发的骑士跟随了他们整整一日,始终不远也不近,阴魂不散得有如盘旋的苍蝇。教皇停在这里等他靠近,骑士的轮廓逐渐明朗,月光停留在他的银发上,宛如流动的白银。
白银圣骑士剪去了他的长发,也剪去了他的荣耀,他的誓约,他的一切。
教皇神情阴郁。
希欧多尔勒住马缰停在车队的数米之外,跃下马背,目光看向停在车队中央的马车。四面车帘垂下,透不进一丝光亮。
马匹不安地嘶鸣,骑士往前走,随行的神殿骑士们无声收拢阵型,全部面对他,握剑以待。
教皇擡手,让垒在自己身前的人墙分开,夜色下他的面若寒霜:“我承诺过艾西,给予你自由。但你似乎并不领情。”
“您有您的诺言,我也有我必须履行的誓约。”骑士口吻平和,神情如常,目光淡淡地落在车帘上,仿佛能穿透布料看见些什幺。
即使隔着遮光的门帘,这目光也不能容忍。教皇的瞳色骤暗,讥讽发笑:“我可以给你一个跟随她去圣都的机会。能进入神殿的只有两类人,不是尊神面前的仆人,便是圣日之下的罪人,你是哪一类?”
骑士静默片刻,而后拔出腰间的佩剑。
风神之刃艾奥利安,纤长的细剑秀气得如女孩手中的缝衣针,但众人皆知它握在圣骑士手中时便是杀人之剑。
唯有教皇微扬下颌,轻蔑注视那反射寒光的剑锋。
希欧多尔最后用指腹擦过伴随多年的佩剑,而后将之归鞘。他解下腰间的长剑,啪嗒一声,风神之刃坠地。
骑士抛却了自己的兵刃。
如果他想离开,没人能拦住他,可他放弃抵抗,抛却佩剑,在神殿骑士们面前束手就擒。两名骑士用铁链反绑住他的双手,还有两名压着他跪下。他的表情仍然淡漠,仿佛真把自己当成了什幺情种。
教皇的剑尖抵在他肩头。
宛如当年他宣誓效忠时的情形。
刺破他肩膀的这柄剑并不锋利,那是最廉价的铁,刺透希欧多尔的衣服刺进皮肤里,传来钝痛。血迹在衣料上染上深褐颜色,他石头般一动不动,任由剑尖前递到刺到骨头。
“你应当认识这把剑。”教皇以居高临下的口吻说道,“我曾将它交由你代为保管,但哪怕我死,那也不是你的东西。”
迟钝的剑尖抵着骨头下切,发出令人胆寒的刮擦声。
“现在你尚且能握剑与骑马,如果我砍去你的手脚,挖去你的眼睛,割去你的耳朵与鼻子,剥掉你的头皮,即使她走过你面前,她也认不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