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头发长长了。教皇心想。离开前深棕色的头发只到肩胛,现在已经长至肋骨。仍有散发落在额畔,和从前一样固执地蜷曲。
四十八天。
过起来漫长,听起来却短暂。仅仅一个半月,不足以让她身上增加些什幺,或减少些什幺。
除了那枚丑陋而碍眼的戒指还被她握在手里。
她要是喜欢戒指,喜欢宝石,他可以送她很多,都会比这个更漂亮,更适合戴在她的手指上。
只是一枚戒指而已,象征不了任何事。
离去之前,他已经命人将那间废弃的建筑物拆除。它本来就是被弃置的,神像的眼睛蒙有厚厚灰尘,天上的神明不会朝那个角落看上一眼。它糟糕被拆除,用炸药炸成一堆废石。
什幺教堂?
那里从未有过神的见证。
艾西仍然抱着双膝,眼睛避过他的目光,看着右下的地毯花纹。那是她想说谎或想作假时的习惯。
她的谎言总是很容易被看破,她不擅长撒谎,也不擅长与此相关的许多事。
“我知道你失忆了。”教皇缓声说道,“回到圣都后,你有很多时间慢慢回想起来。那里有很多你熟悉的、愿意照顾你的人。”
他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他要在艾西面前留有一个好印象。
艾西忘记了他,那不要紧。
他会让她记起来。
哪怕记不起来也无妨,他有足够多的时间再将之填满。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他知道艾西喜欢什幺样的人。
热心,诚实,正直,可靠,安全的无害的,不会轻易动怒的……
他大可以装成她喜欢的模样。
艾西手上的戒指仍然晃眼。红宝石已经足够难看,配上银质指环更是如此,样子与颜色实在丑陋碍眼。
“可我不记得你了。”艾西双手交握在膝上,垂着脑袋低声说,“我也不记得圣都。”
“我们曾一起参观过圣都。”教皇说,目光在她裸露的半截脚踝上略一停留,而后顺着裙摆延伸到膝盖,艾西穿着原来的衣服,膝盖处漏出长裙的缝线,针脚粗糙,粗糙得仿若他们第一次见到之时,“我们参观教堂、画廊和喷泉广场,去过酒馆和码头。”
“在神殿的塔楼上,能清楚地见到星星。”他继续说,浅蓝的眸光从长裙落到她的脸颊,“我们曾一起看星星,有过许多次。”
圣子善于布道。
在他的讲述里,瑰丽无匹的天国仿佛亦能从天上降临。
他拥有最动人的音色,仿佛祈祷日奏响的乐器。圣日眷顾祂的孩子,总是把最好的留给他,谈吐、文采、嗓音。
可此时言语何其拙劣。即便他能说出所有星座的名字与形状,也无法将那些场景复刻在她的脑海里。
他的心脏发疼,异样的疼痛从胸口升起,前所未有过的痛楚,胜过魔血腐蚀,教皇几乎要为此皱眉。
他的心脏在疼,艾西并不知道他在疼。